夜幕低垂，母子俩坐在窗前，妈妈说：我守着苹果，你守着代码

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月牙块，装在蓝边瓷盘里端进客厅时，厨房的挂钟刚敲过九点。儿子小航的电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，映得墙面都发灰。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，耳机里溢出《原神》团队副本的音效——上个月陪他逛超市时，我听他跟店员打听这游戏的攻略来着。

"小航，游戏少玩会儿。"我把瓷盘搁在他手边的茶几上，苹果的甜香混着键盘缝里积的灰味，"眼睛别熬坏了，明天还得去公司改系统漏洞呢。"

他头也不抬，鼠标点得飞快："妈，这局打完就睡。我们组昨晚又加班到凌晨，今天得把进度补上。"

我望着他微驼的后背。去年体检报告上"视网膜色素变性倾向"那行字还扎着眼睛，医生特意交代要少看电子屏。可他总说"现在年轻人谁不熬夜"，倒像把熬夜当勋章似的。我伸手摸了摸他搁在电脑旁的手，凉得跟块玉似的："喝口水，苹果别放着，等会氧化了不好吃。"

"知道了妈。"他应得漫不经心，鼠标突然停住，"哎队长，等我抽个烟——"

"别抽！"我声音尖得自己都吓一跳。他刚摸出的烟盒晃了晃，又慢慢塞回抽屉。我心疼得发紧，上个月他咳得整宿睡不着，我翻出老同事给的枇杷膏，他却皱着眉说"化学药剂没用"，转头买了电子烟。

"妈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戒了三个月了。"他摘下耳机，眼尾泛着红，"就偶尔放松两口。"

我到嘴边的"电子烟更伤肺"又咽了回去。上回他摔了我买的降压茶，说"现在谁还信偏方"，那声响至今在耳朵里晃。厨房的抽油烟机突然"轰"地响起来，我猛地站起来："我热了你爱吃的萝卜牛腩，再不吃该凉了。"

他跟着我进厨房，围裙带子勾住他袖口。我盛汤时，他凑过来："妈，我昨天看新闻说，每天吃苹果要配把坚果，你那罐碧根果该吃了吧？"

"吃那干啥？"我把汤碗推到他面前，"上回体检胆固醇偏高，医生说少吃坚果。"

"那是你！"他舀汤的勺子顿在半空，"我查过资料，坚果里的不饱和脂肪酸对程序员好，能......"

"行了行了。"我打断他，"从小到大哪回没给你挑最好的？小时候你爱吃橘子，我坐两站公交去早市买；上大学说宿舍空调干，我给你缝了三个棉布包；现在吃个苹果还挑三拣四......"

汤勺"当"地磕在碗沿上。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指甲盖泛着青白——程序员总敲键盘，血液循环不好，我早该给他买个暖手宝的。

"妈，我不是挑三拣四。"他放下碗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"你总说'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'，可现在年轻人的活法跟你们那会儿不一样。我们加班靠咖啡续命，放松靠游戏解压，社交靠刷朋友圈——这些不是浪费时间，是......是活着的法子。"

我愣住了。他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亮晶晶的，像小时候问"为什么星星不会掉下来"时那样。可那时我会摸着他的头说"神仙托着呢"，现在只会说"别老看手机，对眼睛不好"。

"你知道我为啥总让你少玩电脑吗？"我坐回他身边，苹果盘里的月牙块已经氧化成淡褐色，"你爸走那天，攥着我手说'别让小航学我，坐办公室坐出颈椎病'。我退休前在纺织厂三班倒，机器声吵得耳朵疼，可最难受的是下夜班时，看人家孩子在广场跑着玩，我只能抱着你蹲在路灯下，等天亮了再回家。"

他的手指慢慢蜷起来，指节泛白："妈，我没觉得你不关心我......"

"我知道。"我喉咙发紧，"上回你说项目压力大，我偷偷去社区医院问心理咨询师；你嫌外卖没营养，我把菜谱抄在冰箱上，清蒸鱼蒸八分钟都标清楚；你爸走后，我学了半年智能手机，就为了能随时给你发消息......可你总说'妈你别瞎操心'，说得我像个多余的人。"

他突然握住我的手。掌心还是凉的，这次我没抽回。我摸到他虎口的薄茧——敲代码磨的，跟我在纺织厂磨的不一样，软些，却更密。

"妈，我不是嫌你操心。"他声音哑了，"我只是......只是希望你能信我，我能照顾好自己。就像小时候你教我系鞋带、骑自行车，现在该我教你用手机里的健康监测功能了。"

我望着他电脑上的游戏界面，突然想起上周在公园听见的对话。俩老太太举着手机说："我们家小宇装了个APP，能看我每天走了多少步。"当时我还撇嘴"年轻人就爱折腾"，现在倒觉得，或许我该学学那APP，看看他的屏幕时间，而不是只盯着他的眼睛。

"小航，"我抽出手去厨房拿湿毛巾，"你先擦把脸，我去给你热杯牛奶。"

他没动，盯着我背影轻声说："妈，明天周末，我陪你去挑水果吧？你说想吃软籽石榴，我查了，早市东头有卖的。"

我背对着他把毛巾浸在凉水里，水雾模糊了眼镜片。听见他轻手轻脚收拾苹果盘的声音，还有游戏结束的提示音——"本局胜利"。

深夜躺床上，听见隔壁传来轻响的键盘声。这次我没皱眉，反而摸出手机，打开他教我的"家庭共享健康"APP。屏幕上显示着他的睡眠时长、屏幕使用时间，还有那个小小的"游戏时长"图标。我盯着看了会儿，突然笑了。

或许我们都在学着理解彼此。就像他学着接受我削的苹果，我学着理解他的游戏。爱从来不是把对方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，而是在碰撞中，慢慢找到那根叫做"理解"的线。

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，我摸着手机壳上他贴的卡通贴纸，轻轻说了句："晚安，我亲爱的游戏设计师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