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喊“阿姨”的深夜，男孩叩门：妈妈走了，我只能找您

"叮咚——"

抽油烟机的轰鸣里，我擦了擦沾着面汤的手去开门。门链刚拉开条缝，寒气裹着个蓝白校服的小脑袋挤进来，小男孩鼻尖冻得通红，像颗挂霜的山楂，手里攥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。

"阿姨，您是林秀芬吗？"他声音细细的，像风里打旋的银杏叶。

我怔了怔："是我，你找哪位？"

小男孩把帆布包往我跟前送了送，半张照片露出来——扎马尾的姑娘穿着红棉袄，怀里抱着蓝边瓷碗，跟我餐馆招牌用的一模一样。那是小满，二十年前我在菜市场纸箱里捡的小丫头。

"我妈说，她走了就让我找您。"他吸了吸鼻子，睫毛上沾着细雪，"她临走前说，您是这世上最亲的人。"

抹布"啪嗒"掉在地上，二十年前的雪片突然涌进眼眶。那天我蹲在菜市场角落剥蒜，纸箱里传来细弱的响动。掀开旧棉被，皱巴巴的小女娃脸蛋红得像糖炒栗子，哭声轻得像小猫踩过雪地。我喂她喝了口热小米粥，她肉乎乎的小手就攥住我食指，怎么都不肯松。

后来跑了三天派出所，没找到她亲生父母。我男人走得早，儿子刚上小学，家里挤是挤了点，但看她攥着我衣角打盹的模样，到底还是把她留下了。三个月大的小不点儿，我给她取名陈小满，图个"小满足，大满足"的吉利。

小满十二岁那年，亲生父母找来了。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餐馆门口，说在国外做生意，找了十年才找到。我蹲在灶台边择空心菜，指甲把菜梗掐得稀烂；小满躲在门后，指甲在门框上抠出几道白印子。

"阿姨，能再给我煮碗番茄鸡蛋面吗？"她走那天坐在门槛上，阳光把影子拉得老长，"等我以后有钱了，给您开家更大的餐馆，比现在亮堂十倍。"

我背过身擦灶台，眼泪砸在瓷砖上"叭嗒"响："傻丫头，吃，管够。"

后来她跟爸妈去了上海，头几年春节寄贺卡，后来有了手机，偶尔发张外滩的自拍照。去年还视频跟我说："阿姨，我怀孕了，是个男孩！"镜头里她穿着孕妇裙靠在落地窗上笑，身后是陆家嘴的高楼，跟小时候蹲在灶台边看我煮面的模样重叠。

"阿姨，我妈是不是不要我了？"小男孩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。他蹲下身捡抹布，校服袖口磨得起了毛球，"我妈说，您小时候给她煮了三百六十五碗面，现在她走了，让我接着吃。"

我蹲下去抱他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，跟小满小时候用的婴儿皂一个味儿。"小豆子，对吧？"我翻出手机里小满的最后一条消息——上个月她还发视频，摸着肚子说："等他出生，您得给煮第一口面啊。"

小豆子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盒："我妈说这是她的宝贝，让我交给您。"铁盒里裹着红布，打开是枚银锁片，"长命百岁"四个字被磨得发亮——那是我在旧货市场花二十块钱淘的，小满戴到五岁上幼儿园，说"锁片硌得慌"才摘下来。

"阿姨，我妈最后悔的是没跟您说谢谢。"他仰起脸，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，"她说您教会她煮面，教会她认路，教会她就算被扔在纸箱里，也能活成小太阳。"

我喉咙发紧，把他拉进厨房。砂锅正"咕嘟"炖着筒骨汤，我盛了碗面，卧了两个溏心蛋。小豆子捧着碗吸溜吸溜吃，腮帮子鼓得像小满小时候，我盯着他碗里的半根青菜，突然想起小满十六岁那年。

那天她偷跑回餐馆，眼睛哭成桃子："阿姨，爸妈要送我去英国，我不想走。"我给她煮了碗加双蛋的面，她边吃边抽噎："他们说我是捡的，可我觉得我是您亲生的。"

晚上我收拾床铺，在她枕头下摸到张纸条："等我长大，接您去上海住大房子，有大阳台能晒面。"

小豆子趴在桌上打盹，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。收拾碗筷时，他的帆布包掉出张皱巴巴的纸——是小满的病历单，最后一页写着"晚期肺癌，建议保守治疗"，日期是去年冬天。

挂钟敲了十下，我摸出手机给小满发消息："小满，你走的时候，怎么不叫我一声？"

对话框跳出"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"。

窗外飘起细雪，小豆子翻了个身，嘀咕着"阿姨的面真香"。我给他盖好毯子，恍惚又看见二十年前的雪夜——我裹紧大衣抱着小满往家跑，她在我怀里暖乎乎的，小拳头攥着我衣角，像株刚发芽的小青菜。

原来有些缘分，早就在面汤里下了底。你以为故事该翻篇了，它偏要绕个弯，把没说完的话，托付给另一个带着同样眉眼的小人儿。

小豆子明天要上学，我得去学校给他办转学手续。他书包里塞着小满的围巾，洗得发白，还沾着阳光的味道。摸着那围巾，我突然想问：要是小满能看见现在的我们，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，红着眼圈说"阿姨，我又把您骗回家了"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