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桌因为结巴没来学校，我的一番话后，她妈妈红着眼眶送我出门

讲述人/刘文

文/易安

1985年，我考上了高中。

县一中是我们县上的重点高中。

开学第一天，大家做自我介绍，我才知道，班里一大半孩子都是县城的，他们家里父母不是公职人员，就是工人。

家在农村的同学又分为两种，一种是家里有营生的，比如父亲在工厂上班，或者做点小生意；还有一种就是我这种的，家里只有几亩薄田。

我当时因为自卑在班里很少说话，上课除了回答问题，下课也都是埋头做题。

当时家里条件好的孩子，每个月拿钱买饭票，每天去食堂吃白面馍馍。家里条件差的从家里背粮食，拿到学校灶上换成饭票。

我们家条件差，我背的都是黑面，所以每顿吃饭时，我都是等大家吃完了，再去食堂吃饭，怕被别的同学看到。

我同桌每次吃饭也是最后才去食堂。我们两人每次都一起去食堂吃饭。

同桌比我还内向腼腆，在班里既不说话，课堂上也不回答问题。

每次我们只有吃饭的时候结伴而去，时间长了我才知道，原来他说话结巴。每次一着急就结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，他怕被人笑话，每次吃饭从来不和大家一起。

我们两人成了同桌后，就每天一起去吃饭，我去食堂领黑面馍馍，买上2毛钱的菜。他家里条件好，吃的是白面馍馍，买的是肉菜。

我们坐在一起吃，我既不笑话他，他也不笑话我，每次吃饭，他特意把饭菜里的肉捡到我碗里，时间长了，我知道他只是说话结巴，其实人很好。

同桌因为在班里说话少，倒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结巴。

后来有一次，语文老师上课让同桌起来读课文，本来课文就长，又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去朗读。

同桌因为紧张又开始结巴，文章开头一句话，他读了好几遍都没读下去，课堂里顿时发出了哄笑声。

我看着同桌攥紧了拳头，双脸涨得通红，我主动举手对老师说：老师，我来读吧！

老师点头后，我站起来读课文，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都到了我身上，课堂秩序回归，大家暂时忘记了同桌结巴的事情。

可是人一旦有了缺点，一传十，十传百，他的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。

自从同桌在课堂上读课文结巴后，大家都知道同桌说话结巴。一下课，有些男生就会围在我们桌子边故意对同桌说：吴昊，这句话是怎么读的，你给我们大家读一遍吧！

要么就是在班级里学着同桌说话，有人站在讲台上，讲话时假装磕绊，学着同桌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。

一时间，同桌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。他去和别人理论，一着急，更是急得开始结巴，话没说一句，反而被人嘲笑。

我那时因为家里穷自卑，在班里也没有什么朋友，平时和同学们也不怎么说话。

看到他们欺负同桌，我只好安慰同桌：你别理他们。

越不理他们，这些人欺负同桌越发过分。

每次我们俩吃完饭从食堂出来，走进教室时，要穿过长长的走廊，我们还没进教室，就有人站在楼道笑着学着同桌：吴昊，你……你……你们……你们吃的啥呀！

话一出口，整个走廊上的同学笑得前俯后仰。开始对同桌指指点点，我伸手去拉同桌的手，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，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。

我想拉他快速进教室，有同学看到同桌脸涨得通红，反倒越发来劲，伸手拦住我们的去路，盯着我们笑着说：吴昊，我……我……不是故意的。

我实在是气不过，上前去推了这个同学一把，生气地说道：大家都是同学，你怎么能取笑同学的缺点。

我话都没说完，他们三五个一起瞪着我说：我们又没说你，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。

我生气的拉着同桌就进了教室。

可是对同桌的欺负并没有消停。

下了自习，我们一起回到宿舍，只要我们一进去，大家就开始拿同桌说小，同学编了一个“结巴吴”的故事，我们一进宿舍，他们就开始讲。

每次下课同桌刚打好的热水，等下了自习，却不翼而飞，不知道被谁用了。经常同桌的作业本上不是少了封皮，就是丢了几页，那几页往往是当天的作业。

我经常陪着同桌去赶作业，但是很多时候，我也无能为力。

我就经常安慰同桌：你别和那些小人置气，对仇人最好的报复，就是把他踩到脚底下，等咱们考上了大学，你用实力让他们后悔。

我父亲常说，退一步海阔天空，他们人多，咱不和他们计较，别往心里去，咱气坏身子不值得。

每次我安慰同桌，他就埋头不吭声。有一次我假意出去打水，等我回去的时候，看到同桌趴在桌在在哭。

我心里也跟着难过，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。只能默默地陪着他，帮他打水、拿书、打饭，甚至帮他誊抄作业。

我那时候天真的以为，过上一段时间，大家找到了新的乐子，自然就忘记了旧事，也就不会在取笑同桌了。

却不知道，青春期的这种冷暴力，甚至可以影响到我们周围所有的人。

上了高二，他们对同桌的嘲笑并没有停止，甚至变得变本加厉，或许是因为高中的学习太过枯燥，他们开始一有时间就嘲笑同桌。

高二开学，老师调开了座位，我和同桌不在坐到一起，以前我和他在一起，我是学习委员，总是会事事帮着同桌。

我们座位调开之后，我有了新的同桌，被调往前三排，同桌因为成绩不好，留在了最后一排。

他换了同桌，下课后我经常要收作业，要跑老师办公室，很多时候，不能和他经常在一起，也忽视了他的新同桌。

有段时间，我们中午一起吃饭，他总是闷闷不乐，饭也不怎么吃，总是把饭盒里的肉都挑给我。

那时候学习开始变得紧张，我就劝他，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，别管他们，他们感到无聊自然就不找你了。

同桌耷拉着一张脸说：刘文，我不想读书了，每天都好难过。

我就劝他：你得坚持呀！等你考上了大学，谁还敢笑话你。

如今想来，我当时的话太过幼稚，总以为别人欺负你，你只要不理他就好了，却不知道人性的恶会因为退让得寸进尺。

那时候我们每年秋天都有秋假，顾名思义，放假回家要秋收。城里的孩子放假了只负责玩或者学习。

作为农村的孩子，我们要回家帮父母收庄稼。我们家的地都在坡上，全凭人背回家里。秋假放了十天，我在家里帮忙收玉米。

秋假后，我去学校，一开始也没留意，直到有一天，发作业本才发现，吴昊没来。接连三天都没在，一直到那个周末，一直没来。

我每天看着空着的座位，心里惶惶然。

那个周末，一放假我直奔吴昊的家，几经打听，才找到吴昊家两件平房的院子。我去的时候，吴昊妈妈在院子里小萝卜皮。

我说是他同学，他妈妈特别热情喊道：昊昊，你同学来找你了。

我笑着喊阿姨，进了房间，吴昊一见是我，激动的过来抱着我的肩膀，结巴地说：你……你……怎么来了。

我生气地说：还不是为了找你，你怎么一个礼拜都没去学校。

吴昊一听就蔫了，耷拉着脑袋，磕磕绊绊的和我说了原因，他说同学们每天都嘲笑他，他不想去学校，他不想读书了。

等到冬天过了，过完年开春后，他过了18岁生日，就能接母亲的班，他准备去厂里上班。

我一听就急了，我生气地说：你这人怎么这么软弱，他们笑话你，你就放弃自己的前程。你想想，你本来有机会考大学，却非要去当个工人。

当工人工资是不错，可是你不是说了，自己想成为一名生物学家吗？你看你家条件这么好，顿顿有肉吃，你放假也不用下地干活收庄稼。

你却偏偏要放弃，我知道同学们都嘲笑你，你心里难受，可你难受你不能糟践自己呀！

你看我，放了10天假，干了10天活。说着我伸出胳膊：咱俩比一比，我比你黑了好几个色。

可是我家日子这门难，我也没想过要放弃读书，咱们都是有梦想的人，还没努力怎么就能因为别人的过错放弃自己呢！

我既激动又气愤，一时说话声音就大了些，我说完，吴昊眼眶红红的，我拍着他的肩膀说：我知道你心里难受，可你都坚持了两年，再有一年，你就能展翅高飞了。

古人都说了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，这是考验，就像鲤鱼跳龙门，跳过去了，你就是龙了。

我那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，吴昊妈妈非要留我吃饭，我执拗不过，就在他家吃了午饭，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鱼，他妈妈特别热情，我临走的时候，吴昊妈妈红着眼眶笑着对我说：刘文，谢谢你今天愿意来看吴昊，不管他想不想的明白，阿姨都谢谢你。

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，挥手和吴昊还有他妈妈说了再见。

周一，当我发作业的时候，再次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吴昊，我心里一阵高兴，甚至有些激动。

吴昊说她妈妈给她在校外租了房子，他以后住校外，不住在学校宿舍。

我那时候住宿舍，晚上想看书，有些同学晚上总是聊天，只能自己去楼道看书，楼道只有晚上过了11点才能安静。

没过几天吴昊就邀请我，去他租的房间和他一起学习。

我去了几次，我们一起趴在简易桌子上看书，遇见问题一起讨论，可是那终究不是我租的房子，去了几次后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去。

吴昊在喊我去的时候，我拒绝了。他好像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顾虑，笑着说：我一个人住太寂寞了，晚上遇到不会的题，也没人商量，你和我一起住，帮我辅导。

我只好说：不行呀，我家人肯定不同意我住校外，关键家里没有多余的前给我租房。

他急了，结结巴巴地说：我……我……我不要……钱。

他一急，我反而笑了，看到我笑了，他一拳砸在我肩膀上：你还取笑我。

我半推半就，还是被吴昊请去了他的出租屋里。我们两人一起学习，进入高三后，气氛越来越紧张，学习时间都不够，嘲笑吴昊的人也越来越少。

那一年，我们互相鼓励、打气，我帮吴昊补习数学，吴昊帮我补习生物，我们两人的成绩都进步了不少。

高三的第二学习，因为学习紧张，吴昊妈妈帮他定了羊奶，每天用房东家的灶火热一下。每次喝奶前吴昊都对我说：太腥了，我喝不了，你帮我分担一半。

我一开始不愿意，他总是说：不喝只能倒掉，太浪费。我也就接受了，不过心里也知道，他是变着法子想帮我。

因为我俩同岁，他比我高了半个头，我是又瘦又小，一看就是营养没跟上。

第二年高考，我和吴昊都如愿以偿，我考进了师范大学的数学系，他考进了理工大的生物系。

我考上大学后，家里人都替我高兴，那时候读大学不要学费，每个月也发生活费，但是总是要买一些日用品和衣服。

但是家里条件实在有限，每个月都给不了我几块钱。

吴昊和我的学校离得不远，经常周末来找我，带我出去改善伙食，有时候让我陪着他买衣服逛街，也会非给我买上两件。

我俩的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。

后来，我被分配回了县城的中学教书，他留在了学校读了研究生。但是这么多年来，我俩一直都有联系，逢年过节，他有时间自己开车回县城还会来看我。

如今我也快退休了，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师，我会把自己的人生经历拿出来和学生分享，也会讲到我的朋友吴昊，我说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。

遇到困难别轻易放弃，有时候撑过去了，就是雨后彩虹。

我的人生是这样，朋友吴昊的人生也是如此。如今，他说话早已经不结巴，但是每每提及往事，总是要说几声谢谢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