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爷家拆迁没给我家钱,这年姥爷来了,母亲:想去哪去哪

发布时间:2025-09-28 13:03  浏览量:24

“你姥爷今年过来过年。”

爸爸从阳台收完衣服进来,对着厨房的方向说了一句。

我正在帮妈妈摘芹菜,手指掐在翠绿的茎秆上,能听到清脆的纤维断裂声。

妈妈没回头,只是手上剁肉馅的频率,瞬间快了许多,刀和案板的撞击声,变得又密又急,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。

“嗯。”

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,听不出情绪。

厨房里只有刀刃撞击木头的声音,客厅里电视机正放着一部年代剧,枪炮声隐隐约-约传来。

爸爸没再说话,自己去倒了杯水,坐在沙发上,眼睛盯着电视,可我从厨房这个角度看过去,能看到他的视线根本没有焦点。

我们家就是这样,很多事情,说一半,留一半,剩下的一半,全在空气里。

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,但我却觉得那股熟悉的、冰凉的气氛,又开始从墙角慢慢弥漫开来。

去年开春,姥爷家那片老平房拆迁,动静闹得很大。

我们院里不少邻居都认识,见了面总要问我妈,“大姐,你爸妈那儿分了不少吧?这下享福了。”

妈妈每次都只是笑笑,说,“还行,够老两口养老了。”

等回到家,那笑容就立刻消失了。

事实是,两套一百二十平的回迁房,加上一百多万的补偿款,姥爷一分没给我妈,连个招呼都没打。

所有东西,都直接给了舅舅。

舅舅拿到钱和房本那天,给我爸打了个电话,语气平常,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
他说,“姐夫,我这边都弄好了,回头请你们吃饭。”

然后就没了下文。

那顿饭,直到现在也没吃上。

这件事,像一根刺,扎在妈妈心里。

她没哭,也没闹,只是从那天起,再也没主动回过姥爷家,也绝口不提“拆迁”两个字。

家里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,谁都不碰这个话题。

现在,爸爸一句话,就把那根刺,又往里推了一寸。

“他一个人来?”

妈妈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刀,她把刀重重地插在案板上,发出“笃”的一声。

“嗯,你弟一家要去海南过年,把他一个人撂下了。”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。

“呵。”

妈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,她转过身,靠在橱柜上,看着我爸。

“儿子要去旅游,就把爹扔给女儿了。好事想不到我,这种事倒记得清楚。”

她的声音很平,没有起伏,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,砸在厨房安静的空气里。

“大过年的,说这个干什么。”爸爸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,眉头微微皱了起来,“他都那么大岁数了。”

“岁数大就可以不讲道理?”妈妈反问。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爸爸的声音弱了下去,“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老房子里过年吧,那像什么话。”

“那他把所有东西都给儿子,不给我一分钱的时候,又像什么话?”

妈妈的声音依然很平,但就是这种平静,让我觉得比大声争吵还要压抑。

我放下手里的芹菜,走到她身边,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。

“妈,先别说这个了,馅儿都剁好了,我来包吧。”

我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。

妈妈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,拿起旁边的纱布,用力擦了擦手,然后解下围裙,走出厨房。

她直接回了自己房间,关上了门。

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和爸爸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
我看着案板上那堆粉红色的肉馅,和旁边那把明晃晃的菜刀,心里堵得难受。

这个年,看来是过不好了。

晚上吃饭的时候,妈妈出来了,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,给我们夹菜,问我工作上的事。

但她一句话都没跟爸爸说。

爸爸几次想开口,看看妈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
饭桌上的气氛,比冬天窗户上的哈气还要凝重。

我试图说点轻松的话题,讲了几个公司里的趣事,妈妈会配合地笑一下,爸爸也会“嗯”两声,但那种刻意的感觉,让我的话也变得干巴巴的。

吃完饭,我爸去洗碗,妈妈坐在沙发上织毛衣。

我坐到她旁边,想了半天,才开口。

“妈,要不……就让姥爷来吧。大过年的,他一个人也挺……”

“你也是这么想的?”

妈妈没抬头,手里的毛衣针上下翻飞,速度很快。

“我就是觉得,毕竟是一家人。”我的声音很小。

“一家人?”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抬起头看着我,“然然,你觉得什么叫一家人?”

我被问住了。

“一家人,是心里有你。不是有事了才想起你,没事了就把你扔到一边。”

她顿了顿,继续说:“你姥姥走得早,这些年,你姥爷但凡生病住院,哪次不是我跑前跑后?你舅舅除了最后来结个账,人影都见不着。”

“你上大学那年,家里差点凑不齐学费,我跟你爸两个人工资加起来不到三千块。我去找你姥爷,想借五千块钱,他说没有。”

“可转头,他就给你舅舅拿了两万,让他换了个新摩托。”

这些事,我都是第一次听说。

我一直以为,妈妈和姥爷家的关系,就是那种很普通的、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。

“拆迁款那事,我不是气他没给我钱。”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。

“我气的是,在他心里,我这个女儿,从头到尾,就是个外人。养我这么大,好像就是个任务,完成了,就两清了。”

“他心里,只有他儿子,他孙子。我们,什么都不是。”

她说完,又低下头,继续织毛衣,针线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,透不过气来。

我一直以为妈妈是因为钱才耿耿于怀,现在才明白,那笔钱,只是一个证明,证明了她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想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。

任何“算了吧”、“都是过去的事了”之类的话,在这样的现实面前,都显得太轻飘飘了。

那天晚上,我爸睡的客厅沙发。

我半夜起来喝水,看到他身上只盖了条薄毯子,蜷在那里,客厅的窗户没关严,有冷风灌进来。

我走过去,想帮他把毯子盖好。

他醒了,睁开眼看着我。

“然然。”

“爸,你怎么睡这儿了,多冷啊。”

他坐起来,搓了搓脸,“你妈那脾气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“爸,妈心里不舒服,你就不能多让着她点吗?”我有点埋怨他。

“我怎么没让着她?”他声音也有些大了,“这事是我能决定的吗?那是她亲爹!她能不管,我能把人推出门外吗?”

“可姥爷做得也确实……”

“你姥爷那个人,重男轻女一辈子了,你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。”他打断我,“钱给了你舅,是不对。可为了这个,连爹都不要了?传出去,别人怎么看我们家?”

我沉默了。

爸爸在乎的,是“别人怎么看”。

妈妈在乎的,是“爹怎么看我”。

他们说的,根本不是一回事。

“行了,快去睡吧,明天还要上班。”爸爸躺了下去,翻了个身,背对着我。

我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觉得,这个家里的每个人,都活得很累。

第二天,家里的气氛没有好转。

妈妈一早就出门了,说是去超市买东西,但直到中午才回来,提着两袋子菜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
爸爸一整天都闷闷不乐,守着电视,不停地换台。

我夹在他们中间,做什么都觉得不对。

下午,我接到了舅舅的电话。

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格外轻松愉快,背景里还有海浪的声音。

“然然啊,跟你妈说了吗?你姥爷后天就到你们那儿了。”

“舅舅,你们去旅游,怎么不带着姥爷一起?”我没忍住,问了一句。

“哎呀,他老人家,坐不惯飞机,也嫌外面折腾。再说了,去海南那地方,他一个老头子,有什么好玩的。”舅舅的语气理所当然。

“我给他钱,让他自己报个老年团去周边转转,他非不去,就想去你家,说想外孙女了。”

他说得那么自然,好像姥G爷去我们家,是一件天经地义、我们应该感到荣幸的事情。

“舅舅,拆迁那事……”我想把话说开。

“哎,那事都过去了,还提它干嘛。”他立刻打断我,“都是一家人,分那么清楚干什么。我这边,你弟上学、结婚,以后哪样不要花钱?你姐一个女孩子,早晚要嫁人的,给她那么多钱干嘛。”

“我妈不是女孩子,她是你的亲姐姐。”我纠正他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
“行了行了,我这边信号不好,先不跟你说了啊。你姥爷就拜托你们照顾了,等我回去,给你们带特产。”

电话被匆匆挂断了。

我握着手机,手心冰凉。

原来在舅舅眼里,妈妈,甚至包括我,都只是“早晚要嫁人的女孩子”。

我们的付出是理所当然,我们的感受,无足轻重。

我把电话内容跟妈妈学了一遍。

她听完,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,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然后她走进厨房,开始准备晚饭,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。

她的平静,让我心里更没底了。

姥爷来的那天,是个阴天。

爸爸开车去火车站接他。

我和妈妈在家,把客房收拾了出来,换了新的床单被套。

整个过程,妈妈一言不发,动作麻利,像是在完成一项工作任务。

门铃响的时候,我跑去开门。

姥爷站在门口,穿着一件半旧的中山装,手里提着一个网兜,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一捆看起来不太新鲜的香蕉。

他比我记忆中更老了,背有点驼,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。

“然然。”他看到我,脸上露出笑容。

“姥爷。”我喊了一声,帮他把东西接过来。

爸爸跟在后面,提着一个大行李箱。

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,身上还系着围裙。

她看了姥爷一眼,眼神很淡。

“来了。”

“哎,来了。”姥爷应了一声,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打量,“你这房子,收拾得挺干净。”

“爸,你先坐,我去给你倒水。”爸爸热情地招呼着。

妈妈没接话,转身又回了厨房。

气氛有些尴尬。

我拉着姥爷在沙发上坐下,给他削苹果。

他跟我讲着他那些陈年旧事,讲他年轻的时候怎么辛苦,讲舅舅小时候多调皮。

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。

我的注意力,全在厨房里。

我能听到妈妈在里面切菜的声音,比平时更用力,也更没有节奏。

晚饭很丰盛,妈妈做了七八个菜。

姥爷胃口很好,吃了不少。

饭桌上,爸爸一直在找话题,从天气聊到国家大事。

姥爷偶尔附和几句,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吃饭。

妈妈几乎没怎么动筷子,只是给我夹了几次菜。

一顿饭,吃得悄无声息。

吃到一半,姥爷忽然开口了。

“小军(我舅舅)他们,给我打电话了,说海南那边天气好得很。”

他语气里带着点炫耀。

爸爸立刻接话,“是吗?那挺好,让他带孩子多玩玩。”

“那小子,就是会花钱。”姥爷放下筷子,擦了擦嘴,“前两天,又换了辆新车,说是叫什么……哦,奥迪,花了好几十万。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瞟向我妈。

妈妈像是没听见,低头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汤。

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。

我能感觉到爸爸在桌子底下,用脚轻轻碰了碰我妈。

姥爷没等到回应,似乎有点不自在,又自顾自地说:“我跟他说,别老花钱,得攒着点。他还跟我犟,说钱就是用来花的,现在日子好了,不能亏待自己。”

“是啊是啊,现在条件好了。”爸爸赶紧打圆场。

“那钱,还不是我给他的。”姥爷终于把话引到了正题上,“那笔拆迁款,看着多,不禁花。给他买了车,又给他装修了新房,剩不下多少了。”

他叹了口气,看着我妈,说:“桂芬(我妈的名字),你别怪我偏心。小军那边,负担重。你跟建国(我爸的名字)都有正式工作,然然也大了,比他们家轻松多了。”

这是我第一次,听到姥爷正面回应这件事。

他的理由,和舅舅在电话里说的,如出一辙。

我看向妈妈。

她终于抬起了头,直视着姥爷。

“爸,我没怪你偏心。”

她的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。

“你自己的钱,你想给谁,是你的自由。”

姥爷似乎松了口气,“你能这么想,就最好了。”

“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。”妈妈继续说。

“什么事?”

“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?”

这句话一出口,整个饭桌,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。

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,他不停地给我妈使眼色。

姥爷也愣住了,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。

“你……你这孩子,胡说什么呢?”他有点结巴。

“我胡说吗?”妈妈放下手里的碗,身体微微前倾,“从小到大,家里有什么好东西,第一个想到的,永远是弟弟。他吃苹果,我啃苹果核。他穿新衣服,我穿他剩下的。”

“那些都过去了,小时候的事,你还记着干什么。”姥爷的脸色有些难看。

“是啊,都过去了。”妈妈点点头,“那我问你,前年你做手术,是谁在医院里守了半个月?去年你闹肠胃炎,上吐下泻,是谁半夜三更背你下楼去医院?你住院那一个月,你那个负担重的儿子,除了最后来签了个字,他出现过几分钟?”

姥爷的嘴唇动了动,没说出话来。

“这些,你也觉得都过去了吗?”

“你是我女儿,你照顾我,不是应该的吗?”姥爷的声音大了起来,带着一丝恼意。

“对,我是你女儿,我照顾你是应该的。”妈妈笑了,那笑容里,没有一点温度。

“那他呢?他是你儿子,他就不应该了?”

“他工作忙!”

“他忙着换新车,忙着装修房子,忙着带老婆孩子去海南旅游。是啊,他确实挺忙的。”

妈妈的语气,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那层名为“亲情”的虚伪外衣。

“你……”姥爷气得满脸通红,指着我妈,手都在发抖。

“爸,桂芬,你们都少说两句!”爸爸站了起来,试图调解,“大过年的,这是干什么!”

“你让她说!”姥爷拍了一下桌子,“我今天倒要听听,她心里到底有多大的怨气!”

“我没有怨气。”妈妈摇了摇头,她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。

“我只是觉得,不公平。”

“这个世界上,哪有那么多公平!”姥爷吼道。

“对,没有绝对的公平。但爸,人心都是肉长的。你不能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照顾,一边理直气壮地把所有好处都给别人。”

“你不能在需要人端茶倒水、擦屎擦尿的时候,才想起你还有个女儿。而在分钱分房子的时候,就忘了。”

“我不是图你的钱,我就是要一个态度。你这个态度,让我觉得,我这么多年的付出,就是个笑话。”

妈妈说完,站起身,拿起自己的碗筷,走进了厨房。

留下一桌子的人,和一桌子慢慢变凉的菜。

那一晚,我彻底失眠了。

我躺在床上,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妈妈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。

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,她心里积压了多少年的委屈。

那不是一朝一夕的,而是一件件小事,一次次失望,累积起来的,厚得像一本无法翻阅的黄历。

而我,作为她的女儿,竟然对此知之甚少。

我一直以为,我们是一个普通的、和睦的家庭,那些小摩擦,就像水面的涟漪,很快就会散去。

现在我才明白,水面之下,早已是暗流汹涌。

我不再想着要去“劝和”。

我开始思考,这件事里,到底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。

或者说,家庭关系里,真的有绝对的对错吗?

我开始站在妈妈的角度,去回想过去的一些片段。

我想起小时候,每次回姥爷家,姥姥(姥爷的续弦)总会拉着舅舅,悄悄给他塞零花钱,而我只能在旁边看着。

我想起有一年冬天,妈妈生病发高烧,爸爸出差了,她一个人带我去医院。半路上,她实在撑不住,想给姥爷打个电话,让他来帮帮忙。电话拨通了,姥爷却说,舅舅家的孩子没人带,他走不开。

那天,妈妈挂了电话,在寒风里站了很久。

我还想起,舅舅结婚的时候,姥爷拿出了他大半辈子的积蓄,给他办得风风光光。而妈妈结婚的时候,姥爷只给了一床棉被。

这些被我忽略的、遗忘的细节,此刻像电影镜头一样,一帧帧在我脑海里回放。

我忽然明白了妈妈的“不近人情”。

那不是因为一笔拆迁款,而是因为一次又一次被当作“外人”的冷遇。

第二天早上,我起床的时候,姥爷已经坐在客厅看电视了。

他眼圈发黑,看起来一夜没睡好。

爸爸在厨房里做早饭,动作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妈妈的房门紧闭着。

我走过去,敲了敲门。

“妈,我进来了。”

妈妈正坐在窗边,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

“妈,起来吃点东西吧。”

她回过头,看着我,眼睛有点肿。

“然然,我是不是很过分?”她问。

我摇摇头,坐到她身边,握住她的手。

她的手很凉。

“妈,你没有错。”

我说得很慢,但很坚定。

“你只是把你心里的感受说出来了。”

她看着我,眼圈慢慢红了。

“我就是……就是觉得不甘心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“我总想着,他是我爸,就算他做得再不对,我也得忍着。可我越忍,他越觉得我好欺负,什么都不在乎。”

“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,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。不然,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。”

我抱了抱她,“妈,我支持你。”

这是我第一次,不是以一个“和事佬”的身份,而是作为一个女儿,真正站到她的立场上。
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好像也长大了。

早饭,妈妈没有出来吃。

爸爸把饭菜端到她门口,她也没开门。

饭桌上,只有我和爸爸,还有姥爷。

气氛比昨天还要沉闷。

姥爷吃了几口,就放下了筷子。

“然然,你妈……她还在生气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我。

我点了点头。

“哎,她这脾气,就是像她妈,又臭又硬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我昨天晚上,也是话说重了。”

他这算是……在找台阶下吗?

“姥爷,我妈不是脾气硬。”我看着他,鼓起勇气说,“她是心里难受。”

“我知道,为了钱嘛。”他不以为然地说。

“不是钱的事。”我摇摇头,“姥爷,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每次你生病,都是我妈在照顾你?为什么家里有什么体力活,都是我爸去帮你干?”

他愣住了。

“因为我妈觉得,你是她爸,她有这个责任。我爸觉得,你是他岳父,他有这个义务。”

“可责任和义务,不代表没有底线。你不能一边要求我们尽责任,一边又把我们当外人。”

“姥爷,我妈想要的,不是你的钱,是你的心。她想让你知道,你还有一个女儿,这个女儿,也需要你的关心和认可。”

我说完这些话,心里怦怦直跳。

这是我第一次,跟长辈说这么“重”的话。

姥爷低着头,沉默了很久。

他的手放在膝盖上,不停地摩挲着,那是一双布满老人斑和青筋的手。
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他过了很久,才说了这么一句。

那一天,家里安静得可怕。

妈妈一直没出房门。

姥爷在客厅里坐立不安,电视开着,但他一眼都没看。

爸爸夹在中间,一会儿去敲敲妈妈的门,一会儿去给姥爷倒杯水,忙得焦头烂额。

我看着这一切,心里五味杂陈。

一个家,被撕开了一道口子,露出了里面最真实、也最难堪的样子。

傍晚的时候,爸爸把我拉到一边。

“然然,你去劝劝你妈。明天就年三十了,总不能让你姥爷一个人……”

“爸,这件事,让妈自己决定吧。”我打断他。

他惊讶地看着我,好像不认识我一样。

“你也跟着她胡闹?”

“我不是胡闹。爸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这次妈又妥协了,那以后呢?以后我们家,是不是永远都要这样?”

“姥爷永远觉得我妈的付出是理所当然,舅舅永远觉得我们家好说话,可以随便打发。”

“而我妈,她心里的那根刺,会越扎越深,直到有一天,彻底烂掉。”

爸爸沉默了。

他靠在墙上,点了一支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
烟雾缭绕中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“那你说,怎么办?”他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我摇摇头,“但我知道,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。”

年三十的早上,我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。

我走出房间,看到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。

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,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。

案板上摆满了各种食材,她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年夜饭。

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。

她看起来,好像和昨天那个脆弱的妈妈,完全不一样了。

“妈。”

她回过头,对我笑了笑,“醒了?快去洗漱,一会儿吃早饭。”

那笑容,很淡,但很真实。

爸爸和姥爷也陆续起来了。

看到妈妈在厨房,爸爸明显松了口气。

姥爷则站在厨房门口,踌躇着,想说什么,又没开口。

妈妈就像没看到他一样,专心做着自己的事。

早饭是饺子,猪肉白菜馅的。

妈妈把饺子端上桌,给我们每个人都盛了一碗。

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,坐在我对面,慢慢地吃着。

整个过程,她没有看姥爷一眼,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。

她只是存在着,用一种沉默的方式,划清了界限。

吃完早饭,妈妈开始准备年夜饭的硬菜。

爸爸想去帮忙,被她推出了厨房。

“你陪爸看会儿电视吧,这里我一个人就行。”

她的语气很平静,听不出喜怒。

爸爸只好尴尬地回到客厅,陪着姥爷,两个人对着电视,相对无言。

我留在厨房帮妈妈打下手。

“妈,你……”

“我没事。”她没等我说完,就开口了,“我想清楚了。”

“他是我爸,这个事实,我改变不了。大过年的,我也不可能真的把他赶出去,让街坊邻居戳我们的脊梁骨。”

“但是,”她话锋一转,“我的态度,也要让他明白。”

“我可以给他做饭,照顾他的起居,这是我作为女儿的本分。”

“但心里的那道坎,我过不去。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,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
我看着她利落地给鱼身上划着花刀,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
我觉得,我妈好像一下子变得强大了。

年夜饭,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丰盛。

鸡鸭鱼肉,摆了满满一桌。

春晚的背景音乐喜气洋洋,但我们家的饭桌上,却安静得有些诡异。

妈妈坐在那里,像一个局外人。

她会给我夹菜,会跟爸爸说句话,但始终没有理会姥爷。

姥爷几次想开口,都被妈妈那种无形的疏离感给挡了回去。

他端起酒杯,想敬爸爸一杯,爸爸看了看妈妈的脸色,犹豫着,最后还是放下了。

一顿年夜饭,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,进行着。

吃到一半,姥爷的手机响了。

是舅舅打来的视频电话。

姥爷接起来,屏幕上立刻出现了舅舅一家人喜气洋洋的脸,他们身后是沙滩和大海。

“爸,过年好啊!你跟姐姐家吃年夜饭呢?”舅舅的大嗓门传了过来。

“哎,吃着呢。”姥爷把手机对着饭桌,想让他们看看丰盛的菜肴。

“哟,姐夫,我姐,然然,新年好啊!”舅舅在屏幕那头热情地打着招呼。

爸爸勉强笑了笑。

我挥了挥手。

妈妈连头都没抬。

“姐怎么不说话啊?”舅舅问。

“你姐……忙着吃呢。”姥爷尴尬地解释。

“爸,我们这边可好玩了,等过两天,我给你发照片啊。你一个人在那边,别给我姐添麻烦啊。”

舅舅的话,像一根针,又扎了过来。

姥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
“行了,知道了,你们玩得开心点。”

他匆匆挂了电话。

饭桌上的气氛,降到了冰点。

姥爷看着满桌的菜,忽然就没了胃口。

他放下筷子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“桂芬。”

他终于还是开口了,声音沙哑。

妈妈没应声。

“昨天……是爸不对。”

他看着妈妈的侧脸,一字一句地说。

“爸给你……认个错。”

我心里一震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我认识姥爷这么多年,从没见过他跟谁低过头,尤其,是跟妈妈。

爸爸也愣住了,惊讶地看着姥爷。

妈妈手里的筷子,停在了半空中。

她慢慢地转过头,看着姥爷。

她的眼睛里,没有惊喜,也没有感动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
“爸,你没错。”

她开口了,声音很轻。

“你只是,不爱我而已。”

姥爷浑身一颤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“吃饭吧。”

妈妈转回头,夹了一块鱼肉,放进我的碗里。

“菜要凉了。”

那一刻,春晚里零点的钟声正好敲响。

窗外,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和远处升腾而起的绚烂烟花。

屋子里,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。

我看着妈妈平静的侧脸,忽然明白了。

有些伤害,一旦造成,就无法弥补。

有些隔阂,一旦产生,就再也无法跨越。

妈妈不是在赌气,她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她接受了,在父亲心里,自己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。

接受,不代表原谅。

只是代表,她决定放过自己了。

她不再期待,不再强求,不再为了那份得不到的认可而自我消耗。

她要开始,为自己而活了。

年夜饭结束后,姥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再也没出来。

初一早上,爸爸去敲门,才发现他已经走了。

桌子上,留下了一个红包,里面有两千块钱。

红包下面压着一张纸条,上面是姥爷歪歪扭扭的字:

“然然,姥爷给的压岁钱。”

爸爸拿着那个红包,站在客厅里,不知所措。

妈妈走过来,看了一眼,什么也没说。

她走进厨房,开始煮汤圆,就像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。

阳光照进来,厨房里升腾起白色的水汽,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,又那么真实。

我知道,我们家,再也回不到过去了。

那个靠着粉饰太平、委曲求全来维持的“稳定假象”,彻底碎了。

但我也知道,一个新的平衡,正在慢慢建立。

它不完美,甚至有些冷清,但它更诚实,也更坚固。

我走到妈妈身边,从背后抱住她。

“妈,新年快乐。”

她转过身,摸了摸我的头,笑了。

“新年快乐,然然。”

窗外的阳光,正好落在她的脸上,很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