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酒酿
发布时间:2025-09-29 12:00 浏览量:17
妈妈喜欢做酒酿,她做酒酿并不比林阿姨做红茶菌简单。
首先,买来糯米,淘洗干净,用凉水浸泡一夜。到了第二天,用手轻轻一捻,就可以把糯米捻碎。妈妈说,吸足了水分的糯米才能用来做酒酿,没有泡过水的糯米做成的酒酿会“夹生”。夹生是什么意思呢?就是半生不熟,米粒子中间有白芯子。
泡过水的糯米要上笼屉蒸。笼屉难得用一次,平日里都放在小阁楼上,用时爸爸会搬把扶梯爬上去取。笼屉,江南人也习惯叫它蒸笼,我家的笼屉有三层,竹篾和竹片编制,已经用了很多年,笼盖和笼圈都泛出了青黑色。取下来的笼屉,得用水冲洗干净,然后,垫上白纱布,把沥干水分的糯米倒进笼屉里,挖出几个小洞,开大火蒸。
蒸糯米的时候,白色的水蒸气充满了小小的厨房,人在边上,腾云驾雾一般,空气里满是糯米和竹子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味。若是在冬天,窗玻璃便气。
蒙上了白花花的热气,变成画布,可以在上面用手指写字、画画。不过,这种时候,我更愿意给妈妈打下手——把小圆饼状的甜酒曲放在小碗里,用调羹将它轻轻碾碎,碾得越细越好。妈妈说,这是神药,是做酒酿的灵魂,它会让糯米散发出醉人的香
半个多钟头后,糯米蒸好了,关了火,掀开笼盖,更浓更白的蒸气扑面而来。当蒸气慢慢散开,才看清里面糯米的模样,它们变得颗颗莹润透明,好像细小的珍珠,闪着幽幽的光。这么好看的“珍珠”,定要配上好看的容器。它是一只绿釉陶罐外婆的收藏,妈妈小时候它就陪伴她了。敞开的口子,短短的脖子,翠绿色的胖胖的罐身上,饰以莲花纹,陶罐的盖子做成莲蓬的形状,上面蹲着一只小青蛙。陶罐被放在开水里反复地蒸煮过,只有这样,才能保证它的洁净无菌。
现在,蒸熟的糯米被妈妈装进了绿釉陶罐,加入少量的凉白开,小碗里碾碎的酒曲也用凉白开化开,倒入糯米中,搅拌均匀,用勺子将它整平、压实,最后,在糯米中间再挖一个小洞,在表面再撒一些剩下的酒曲粉末。我问妈妈:“为什么要挖小洞呢?”妈妈说:“这是一个‘观测孔’,过两天我们来看看它的变化,就知道酒酿是不是做成功了。”
酒酿的“观测孔”?这个有趣的说法让我觉得好奇、神秘,难以想象,两天后,这个观测孔里将发生什么,这些莹润饱满的糯米粒又会变成什么样?
探头观察陶罐里的糯米,饱满的糯米们在陶罐里找到了妥帖的家,好像它们本来就应该待在这里的。用手摸一摸,陶罐外面还带着温热。我拿过蹲着小青蛙的盖子,想盖在罐子上。可是妈妈说现在不能盖,得等里面的糯米自然冷却后,才能盖上盖子。终于,陶罐变凉了,妈妈才盖上盖子,又在盖子边缘覆上一层保鲜膜,将它密封了,再小心地把陶罐抱到饭窝里,还在陶罐旁边放上一只热水袋。
糯米会怕冷?当然不是,天气冷,只有在温暖的环境里糯米才会发酵!
接下来的两天,我每天都要去摸一摸那只圆嘟嘟的饭窝,看它是不是还像原先那样温暖,如果它变凉了,就告诉妈妈,给热水袋换上热水。终于到了可以“观测”的时候,妈妈把陶罐从饭窝里抱到饭桌上,除去上面的保鲜膜,由我把蹲着小青蛙的盖子揭开,我看见,那个观测孔果然发生了变化——里面冒出了一汪清澈的水,里面还调皮地冒着泡。妈妈说,观测孔里冒酒汁了,就说明酒酿做成了。看上去,它们还是先前的糯米,但又似乎不是了,米粒不再像原先那样晶莹,变得暗淡和干瘪。
妈妈拿出干净的勺子,舀了满满一勺让我尝,一股清甜的酒香弥漫了口腔和鼻腔,米粒儿绵绵的、软软的,舌头轻轻一抿,就化开了,像喝醉的云朵,也像融化的棉花糖……
这便是酒酿了。夏天,将做好的酒酿放进冰箱,依然可以保存很久。酒酿不能多食,虽然酒精度数不高,还是可以醉人。更多的时候,人们用它来做酒酿小圆子,撒入糖桂花和枸杞,稍稍勾芡,是常见的饭后甜点。
上学了,学习文言文后,得知在古代酒酿也称作“醴”,读到白居易《荔枝图序》里形容荔枝“浆液甘酸如醴酪”,便想,果然,酒酿就该是甜的,甜得像酒汁一样清澈。长大后,我吃到了四川和兰州的醪糟,都是糯米加酒曲发酵后的食物,只是叫法不同罢了。相比之下,四川的醪糟带有微酸,兰州的醪糟清香甘甜,后者自然更接近我小时候对酒酿的记忆。
喝酒伤身,但据说食用酒酿却益处多多,能够益气、生津、活血、散结、消肿……超市的货架上总有装在玻璃瓶里的酒酿售卖,买到酒酿很容易,我却从来没有买过——因为妈妈仍旧时不时会在家里做酒酿,装酒酿的,还是外婆留下来的那只绿釉陶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