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为我是孤儿,直到一个富豪拿着亲子鉴定来找我
发布时间:2025-11-14 00:44 浏览量:11
门被敲响的时候,我正对着一碗泡得发白的面条发愁。
康师傅红烧牛肉面,我吃了快十年,闭着眼睛都能闻出那股廉价又顽固的香精味。
但今天这碗,格外难以下咽。
房东刚刚在电话里下了最后通牒,再拖一个星期,就让我卷铺盖滚蛋。
门外的人敲得很克制,笃,笃,笃,三声,不轻不重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礼貌。
我猜是来催物业费的。
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我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。
门口站着两个人。
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,穿着一身我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手工定制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眼神锐利又复杂地落在我脸上。
他身后,是一个更年轻的助理,戴着金丝眼镜,手里捧着一个文件袋。
我愣住了。
这阵仗,不像是催收物业费的,倒像是来抓捕经济罪犯的。
而我,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自由插画师,显然不配。
“请问……你们找谁?”我警惕地把门拉开一条缝。
那个年长的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有些干涩,“你叫江默,对吗?”
我点点头,心里更警惕了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,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我是沈廷舟。我是……你的父亲。”
空气凝固了三秒。
我怀疑自己因为长期熬夜画稿,出现了幻听。
“什么?”
“我是你的父亲。”沈廷舟又重复了一遍,这一次,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恳切。
我笑了,是那种被荒诞感顶到肺叶,不得不发出的笑。
“大叔,你是不是找错人了?我,孤儿,福利院长大的。”我指了指自己,“二十五了,爹妈长什么样,是圆是扁,我一概不知。”
这套说辞,我已经对无数个好奇的人说过无数遍,熟练得像在背诵乘法口诀。
沈廷舟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反应。
他没有辩解,只是对身后的助理示意了一下。
助理上前一步,打开文件袋,递给我一份薄薄的纸。
最上面一行加粗的黑体字,像一把锤子,狠狠砸在我的眼球上。
《亲子关系鉴定报告》。
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扫。
样本:沈廷舟,江默。
结论:支持沈廷舟为江默的生物学父亲。
后面跟着一大串我看不懂的数据和术语,但最后那个99.99%的数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指尖发麻。
“这不可能。”我脱口而出,声音都在抖。
“怎么不可能?”我盯着沈廷舟,“你们从哪儿弄到我的DNA样本的?”
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社会新闻里才有的狗血桥段。
沈廷舟的目光有些闪躲,“上周,你在这里晕倒,被送去了医院……”
我瞬间想起来了。
那天我为了赶一个急稿,连续熬了两个通宵,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低血糖犯了,在楼下便利店门口眼前一黑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不是偶遇,是蓄谋已久。
我捏着那张纸,感觉它有千斤重。
“所以呢?”我抬起头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就算这是真的,你想干什么?二十五年了,现在跑来认亲,是良心发现,还是你家有皇位要继承,正好缺个我这样的野生公主?”
我的语气里充满了尖锐的刺,这是我唯一的盔甲。
沈廷舟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。
“江默,我知道……我对不起你。当年的事情很复杂,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。”
“我现在只想补偿你。”
补偿。
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。
我看着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,再看看自己脚上那双穿了三年、已经开胶的塑料拖鞋,突然觉得无比讽刺。
“补偿?”我把那份鉴定报告塞回他手里,“我不需要。我过得很好,一个人,自由自在。”
我说谎了。
我过得一点都不好。
我被催稿的甲方骂得狗血淋头,被房东威胁扫地出门,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。
但这些,我绝不会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“父亲”面前承认。
“江默。”沈廷舟的声音沉了下来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,“你听我说。跟我回家,你是我沈廷舟的女儿,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。”
“家?”我重复着这个词,觉得可笑至极,“我的家在福利院,早就没了。至于你家,那是你家,不是我家。”
说完,我“砰”的一声甩上了门。
世界清静了。
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身体顺着门板滑落,蹲在地上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像要挣脱束缚。
泡面的味道还在空气里弥漫,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饥饿。
脑子里乱成一锅粥。
父亲。
我居然有父亲。
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有钱的父亲。
这比我画过的任何一个漫画情节都要离奇。
门外没有了动静。
我以为他们走了。
过了很久,久到我腿都麻了,我才听到那个助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清晰又冷静。
“江小姐,沈先生还在楼下等您。”
“他说,您什么时候想通了,随时可以下来。”
“另外,您的房租和物业费,我们已经替您缴清了未来一年的。”
“这是沈先生的一点心意,与您是否跟他回家无关。”
我没出声。
我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,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。
心意?
用钱砸出来的,那不叫心意,那叫羞辱。
我在门后枯坐了一整夜。
天亮的时候,我打开门。
楼道里空无一人。
我走到窗边,掀开窗帘一角。
楼下,那辆黑色的宾利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依旧停在原地。
车窗降下一半,我能看到沈廷舟疲惫的侧脸。
他居然等了一夜。
我的心,毫无预兆地抽痛了一下。
就那么一下,很轻,但很真实。
我拉上窗帘,回到房间,看着乱糟糟的画稿和那碗已经彻底坨掉的面,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我在坚持什么呢?
坚持我那点可怜的自尊?
坚持我这二十五年无人问津的孤苦?
手机响了,是催稿的甲方。
电话一接通,对方的咆哮就扑面而来。
“江默!你搞什么鬼!稿子呢!再不交就违约了!赔钱吧你!”
我默默地听着,没有反驳。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那辆车,做了一个决定。
我换上自己最体面的一件T恤和牛仔裤,把所有画稿和画具装进一个大包里,背上我那个破旧的双肩包,走出了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出租屋。
我没有回头。
我走到那辆宾利车前,敲了敲车窗。
沈廷舟立刻抬起头,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。
我拉开车门,坐了进去。
车里的冷气很足,带着一股高级的皮革和木质香气。
和我身上的廉价洗衣粉味道格格不入。
“想通了?”沈廷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欣喜。
我没看他,只是盯着前方。
“我不是想通了。”
“我只是想去看看,二十五年前把我扔掉的人,过着什么样的好日子。”
“顺便,也看看你说的补偿,到底有多丰厚。”
我的语气,冰冷又刻薄。
我知道这样很伤人。
但只有这样,我才能保护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车子缓缓启动,驶离了这个破旧的小区。
后视镜里,那栋住了三年的居民楼越来越小,最后消失不见。
我知道,我的人生,从这一刻起,被强行拐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轨道。
沈家的别墅,坐落在城市的黄金地段,一个叫做“云山一品”的地方。
光听名字,就知道这里的地价能把我的眼珠子都瞪出来。
车子驶过长长的林荫道,在一栋宛如欧洲城堡的建筑前停下。
门口站着两排佣人,齐刷刷地向我们鞠躬。
“先生,欢迎回家。”
我背着我的破包,站在铺着华丽地毯的玄关,看着头顶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,感觉自己像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。
这里的一切,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芒。
太不真实了。
“以后,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沈廷舟站在我身边,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。
家。
他又在说这个词。
我环顾四周,这富丽堂皇的“家”里,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我的气息。
它给我的感觉,不是温暖,而是窒息。
一个穿着精致套装的女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。
她看起来四十多岁,保养得极好,脸上挂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。
“廷舟,你回来了。”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像在审视一件商品,“这位就是……江默小姐吧?”
“我叫苏莞,是廷舟的妻子。”她向我伸出手。
我迟疑了一下,握了上去。
她的手很软,但指尖冰凉。
“你好。”我简短地回答。
“房间已经准备好了,在二楼。吴妈,带小姐上去。”苏莞收回手,吩咐旁边的佣人。
整个过程,行云流水,滴水不漏。
她看我的眼神,没有厌恶,也没有欣喜,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。
仿佛我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继女,而是一个需要妥善安置的麻烦。
我跟着吴妈走上旋转楼梯。
我的房间很大,比我之前的整个出租屋还要大。
巨大的落地窗,柔软的地毯,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。
衣帽间里,挂满了崭新的名牌衣服,标签都还没剪。
梳妆台上,摆着全套的顶级护肤品。
沈廷舟的“补偿”,来得如此直接,如此粗暴。
“江小姐,这些都是先生和太太为您准备的。如果您有不喜欢的,可以随时更换。”吴妈恭敬地说。
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,背着磨破了皮的双肩包,和这个华丽的房间格格不入。
我像一个误入别人生活的闯入者。
“谢谢。”我放下包,“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。”
吴妈退了出去。
我关上门,把那个沉重的双肩包放在地上。
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,也是我唯一的底气。
我没有去碰那些名牌衣服和护肤品。
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花园。
这里很美,像一个精致的牢笼。
晚餐时间,我被叫下楼。
长长的餐桌上,摆满了丰盛的菜肴。
除了沈廷舟和苏莞,还有一个年轻女孩。
她和我差不多大,长得很漂亮,眉眼间和苏莞有几分相似。
她看我的眼神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鄙夷。
“爸,她就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个野种?”
女孩开口的第一句话,就充满了火药味。
“安安!不许胡说!”沈廷舟厉声呵斥。
“我怎么胡说了?”叫安安的女孩冷笑一声,“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私生女,一来就想分我们家的家产,我凭什么要对她客气?”
她叫沈安安,是沈廷舟和苏莞的女儿。
是这个家里,名正言顺的公主。
而我,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。
“沈安安,闭嘴!”沈廷舟的脸色铁青。
苏莞在一旁轻轻拉了拉女儿的衣袖,柔声说:“安安,别这样。江默是你姐姐。”
“姐姐?”沈安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我可没有这么穷酸的姐姐!妈,你看看她穿的什么?地摊货吧?我们家的佣人都比她穿得体面!”
我的手,在桌子底下攥成了拳头。
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。
我抬起头,迎上沈安安挑衅的目光,笑了。
“是啊,我穿的是地摊货。”
“不像你,沈小姐,从头到脚都用钱堆起来的。可惜,再贵的衣服,也遮不住你骨子里的教养缺失。”
沈安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。
“你!”她猛地站起来,指着我,“你敢骂我!”
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”我慢悠悠地拿起筷子,“你要是觉得我在骂你,那可能……是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吧。”
“你这个!”沈安安气急败坏,端起手边的牛奶就要朝我泼过来。
“够了!”
沈廷舟猛地一拍桌子,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
“沈安安,回你房间去!禁足一个星期!”
“爸!”沈安安委屈地看向沈廷舟,“你为了一个外人凶我?”
“她不是外人!她是你姐姐!”沈廷舟气得胸口起伏。
沈安安又气又恨地瞪了我一眼,哭着跑上了楼。
餐厅里,气氛尴尬到了极点。
苏莞叹了口气,对我说:“江默,你别往心里去,安安她被我们惯坏了。”
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道歉,但我总觉得,那双平静的眼睛里,藏着别的什么东西。
我没说话,只是低头吃饭。
一顿饭,食不知味。
这顿“家宴”,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处境。
我不是家人。
我是一个麻烦,一个象征着过去错误的活生生的证据。
晚上,我躺在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我想起了福利院的铁架床,虽然又硬又窄,但至少睡得踏实。
沈廷舟敲门进来了。
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。
“喝点吧,能睡得好一些。”他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。
我坐起来,看着他。
他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愧疚。
“今天的事……对不起。安安她……”
“她只是说了实话而已。”我打断他,“我本来就是个外人。”
沈廷舟沉默了。
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。
“江默,我知道你恨我。”他低声说,“你有权利恨我。”
“我不是恨你。”我摇摇头,“我只是不明白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?”
这个问题,像一块石头,压在我心上。
沈廷舟的眼神变得悠远,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。
“当年……我和你妈妈,是真心相爱的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怀念的痛楚。
“但是,我的家庭……沈家,情况很复杂。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。”
“你妈妈她……性格很刚烈。她不愿意我为了她放弃一切,所以,她选择了离开。”
“她走的时候,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你。”
“我找了她很多年,一直没有消息。我以为……我以为她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直到最近,我才通过一些线索,查到你妈妈当年曾经在一家私人医院生下过一个孩子,然后顺着这条线,才找到了你。”
他说得很简单,很笼统。
但我知道,这其中一定隐藏了无数的细节和痛苦。
“我妈……她人呢?”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沈廷舟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他的脸上,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,深切的悲伤。
“她……在你出生后不久,就因为产后抑郁和并发症,去世了。”
去世了。
这个词,像一把冰冷的刀,插进我的心脏。
我一直以为,我是被抛弃的。
我幻想过无数次和她重逢的场景。
我想质问她,为什么不要我。
我想告诉她,我过得有多辛苦。
但我从没想过,她已经不在了。
原来,我不是被抛弃的。
我只是,再一次,成为了一个孤儿。
眼泪,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二十五年来,我从没为自己的身世哭过。
我觉得不值得。
但这一刻,我再也忍不住了。
不是为自己,是为那个我从未谋面,却给了我生命的女人。
沈廷舟慌了手脚。
他想过来拍拍我,手伸到一半,又缩了回去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反复说着这三个字。
我用手背胡乱地抹掉眼泪,声音嘶哑。
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“她葬在哪里?”
“她叫……许清微。”沈廷舟的声音里带着颤抖,“她喜欢画画,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。”
画家。
我的心,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原来,我喜欢画画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这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东西。
“明天,我带你去看她。”沈廷舟说。
我点了点头。
那一夜,我终于睡着了。
在梦里,我见到了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。
她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,回头对我微笑。
第二天,沈廷舟带我去了墓地。
那是一片很安静的陵园。
我母亲的墓碑,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。
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。
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,很美,眉眼弯弯,笑得温柔又灿烂。
她的眼睛,和我一模一样。
我把一束白菊放在墓前,蹲下身,用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她的脸。
“妈。”
我轻轻地叫了一声。
声音很小,小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。
但这一声“妈”,我已经在心里喊了二十五年。
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我不是在哭我的委屈。
我是在哭她的孤独。
一个人,怀着孕,被逼离开爱人。
一个人,生下我,却又在绝望中死去。
她该有多疼,多无助。
沈廷舟站在我身后,没有打扰我。
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,浓得化不开的悲伤。
回去的路上,车里很安静。
“她……喜欢什么?”我哑着嗓子问。
“她喜欢向日葵。”沈廷舟说,“她说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,很温暖。”
“她喜欢梵高,喜欢莫奈。”
“她还喜欢吃城南那家小巷子里的桂花糕。”
他说的每一个细节,我都牢牢记在心里。
这是我了解我母亲的唯一途径。
回到沈家,气氛依旧冰冷。
沈安安还在禁足,苏莞对我,依旧是那副客气又疏离的样子。
我开始尝试着去了解这个“家”,了解沈廷舟。
沈廷舟是个成功的商人,他的商业帝国遍布全国。
他很忙,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,见不完的人。
但他会尽量抽出时间陪我。
他会带我去昂贵的餐厅,给我买最新款的手机和电脑,给我一张没有额度上限的黑卡。
他用他最擅长的方式,来表达他的父爱和愧疚。
那就是,花钱。
我没有拒绝。
我收下了他所有的“补偿”。
但我没有用那张黑卡买过任何奢侈品。
我只是用它,去城南那家小巷子里,买了一份桂花糕。
还是那个味道,甜而不腻。
我坐在路边,一口一口地吃着。
我想象着,很多年前,我的母亲,是不是也曾坐在这里,吃着同样的桂花糕,幻想着她和沈廷舟的未来。
我开始在那个巨大的房间里画画。
我把沈廷舟给我买的那些名牌衣服都收了起来,依旧穿着我的T恤和牛仔裤。
我用他给我买的最高级的画具,画我最熟悉的,城市里那些卑微又努力生活的小人物。
沈廷舟偶尔会来看我画画。
他会站在我身后,看很久很久。
有一次,他看着我画的一幅《角落里的向日葵》,轻声说:“你画得……比你妈妈还好。”
我知道,这是他能给出的,最高的赞美。
我和他的关系,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,慢慢缓和。
我不再用尖刺对着他。
他也不再用金钱来试探我。
我们像两个笨拙的初学者,在学习如何扮演“父女”这个角色。
但这个家里,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这种缓和。
沈安安结束禁足后,对我的敌意有增无减。
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炫耀她和沈廷舟的父女情深。
“爸,这个周末我们去骑马好不好?就像小时候一样。”
“爸,我下个月生日,你送我那辆粉色的跑车好不好?”
而沈廷舟,总是会答应她。
我看得出来,他在努力平衡。
但他越是这样,沈安安就越是变本加厉。
她会故意把我的画稿“不小心”弄湿。
会当着我的面,把佣人刚给我端上来的燕窝“不小心”打翻。
“哎呀,不好意思啊,姐姐。手滑了。”她会假惺惺地道歉,眼里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。
我一次都没有跟她计较。
不是我怕她。
我只是觉得,跟一个被宠坏的小孩置气,很掉价。
我的沉默,在沈安安看来,就是软弱可欺。
直到那天。
那天是沈廷舟的生日。
家里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,请了很多商界名流。
苏莞给我准备了一件昂贵的晚礼服。
我不想穿,但沈廷舟用一种近乎请求的眼神看着我。
“江默,就当是为了我,好吗?”
我心软了。
我换上那件礼服,化了一个淡妆,出现在宴会厅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
有好奇,有探究,有不屑。
我知道,我的身份,早就在这个圈子里传遍了。
沈廷舟把我拉到他身边,向所有人介绍。
“各位,这是我的女儿,江默。”
他的声音,洪亮又骄傲。
那一刻,我看到沈安安的脸,瞬间变得惨白。
宴会进行到一半,沈安安突然走到台前,拿起了话筒。
“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爸爸的生日宴。今天,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,要送给我的‘姐姐’。”
她笑得很甜,但那笑容里,淬着毒。
她身后的大屏幕,突然亮了起来。
上面出现的,是我以前住在出租屋时的照片。
狭窄的房间,堆满泡面盒的桌子,还有我穿着廉价T恤,蹲在路边吃盒饭的样子。
照片一张张地闪过,像一记记耳光,扇在我脸上。
宴会厅里,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。
“原来沈董的私生女,以前过得这么惨啊。”
“看她那样子,真是上不了台面。”
我站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都凉了。
我看着台上笑得一脸得意的沈安安,看着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眼神,看着脸色铁青的沈廷舟,和一脸平静的苏莞。
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,扔在众人面前的小丑。
“沈安安!”沈廷舟怒吼着,冲过去想要关掉屏幕。
但已经晚了。
沈安安拿起话筒,声音无辜又响亮。
“姐姐,你别生气啊。我只是想让大家看看,你以前有多么‘不容易’。也让大家知道,我们沈家对你有多好,把你从泥潭里拉了出来。”
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,都是我们沈家给你的。你应该懂得感恩,不是吗?”
她的话,字字诛心。
我攥紧拳头,指甲掐得掌心生疼。
我抬起头,一步一步,走到台上。
我从沈安安手里夺过话筒。
“说完了吗?”我看着她,声音冷得像冰。
沈安安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,后退了一步。
“说完了,就该我说了。”
我转向台下所有宾客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“没错,屏幕上那个人,就是我。”
“我住过最破的出租屋,吃过最便宜的泡面,为了几百块的稿费,可以熬几个通宵。”
“但这不丢人。”
“我花的每一分钱,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。我活得坦荡,也活得干净。”
“不像某些人,”我的目光,像刀子一样射向沈安安,“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,却学不会最基本的尊重和善良。只会用父母的钱,去堆砌自己可怜的优越感。”
“沈安安,你以为用这些照片就能羞辱我吗?”
“你错了。”
“这些过去,不是我的耻辱,是我的勋章。它们提醒我,我是谁,我从哪里来。”
“至于你说的感恩,”我冷笑一声,“我的确要感恩。感谢沈家,让我看清了,什么叫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。”
说完,我把话筒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转身,看向脸色煞白的沈廷舟。
“沈先生,你的生日宴,我不奉陪了。”
“还有,你的‘家’,我住不惯。从今天起,我搬出去。”
我提起礼服的裙摆,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厅。
我没有回那个华丽的房间。
我身上唯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,只有我的手机。
我穿着那件昂贵的晚礼服,光着脚,走在深夜的马路上。
凉风吹在身上,我却觉得无比清醒。
我给我的朋友林夏打了电话。
“喂,夏夏,我无家可归了,能收留我一晚吗?”
林夏是我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朋友,也是我唯一的亲人。
她二话不说,就打车过来接我了。
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,她吓了一跳。
“江默!你这是怎么了?去演灰姑娘了?”
我靠在她肩膀上,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。
林夏听完,气得直跺脚。
“那一家子都是什么奇葩!那个沈安安,简直就是个!还有那个苏莞,一看就是个白莲花!还有你那个爹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
“走!不住了!咱们不稀罕!”
我笑了,心里却一阵阵地发酸。
“嗯,不稀罕。”
我在林夏那间小小的公寓里,睡了一个安稳的觉。
第二天,沈廷舟的电话就打来了。
我挂了。
他又打。
我直接关机。
他开始给我发信息。
一条接一条。
全是道歉。
“江默,对不起,是爸爸没保护好你。”
“安安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了,她知道错了。”
“你回来好不好?我们好好谈谈。”
我看着那些信息,心里毫无波澜。
我不想回去。
那个地方,从来就不是我的家。
我用手机里仅剩的电量,给沈廷舟回了一条信息。
“把我的东西寄到林夏这里。其他的,以后再说。”
然后,我彻底关了机。
我需要冷静。
我需要重新思考我的人生。
过了两天,一个巨大的包裹寄到了林夏家。
里面是我所有的画具和画稿,还有我那个破旧的双肩包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。
信是沈廷舟写的。
他的字迹,苍劲有力,但有几处,似乎被水渍晕开了。
“江默:
我知道,你现在不想见我。
是我错了。我不该把你强行拉进这个复杂的环境里,让你受到伤害。
这张卡里,有一笔钱。不是补偿,也不是施舍。这是我替你妈妈,给你的。是她应得的,也是你应得的。
密码是你的生日。
无论你是否还认我这个父亲,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。
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,随时联系我。
保重。
——父亲,沈廷舟”
我捏着那封信,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。
林夏凑过来看了一眼,咋舌道:“哇,一上来就打钱,真不愧是霸道总裁的作风。你要不要?不要我可就帮你花了啊!”
我把信折好,收了起来。
“要。为什么不要?”
“这是我妈应得的。”
我拿着那张卡,去银行查了余额。
看到那一长串的零时,我还是没出息地惊呆了。
有了这笔钱,我不用再为房租和生活费发愁。
我可以安心画画了。
我和林夏一起,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。
我把其中一间最大的房间,改造成了我的画室。
阳光从窗户洒进来,照在画架上,暖洋洋的。
我重新开始接稿,但这一次,我有了选择的权利。
我只画我自己想画的东西。
我的生活,似乎又回到了正轨。
只是,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还是会想起那座华丽的别墅,想起那个叫沈廷舟的男人。
我不知道自己对他,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。
有怨,有恨,但似乎……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。
大概过了一个月。
一个意想不到的人,找到了我。
是苏莞。
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。
她还是那副优雅得体的样子,仿佛上次生日宴上的闹剧,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“江默,好久不见。”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先开了口。
“有事吗?”我问得很直接。
“我是来……跟你道歉的。”她说。
我有些意外。
“为了沈安安的事?”
她摇了摇头,“不全是。”
她抬起头,看着我,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,第一次有了复杂的情绪。
“我是来跟你谈谈……你妈妈,许清微的事。”
我的心,猛地一紧。
“廷舟他……跟你说的,不是全部的真相。”
苏莞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颗炸雷,在我耳边响起。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当年,你妈妈不是自己走的。”
“是……我逼她走的。”
我手里的杯子,重重地磕在桌面上。
咖啡溅了出来,烫在手背上,我却感觉不到疼。
我的脑子,一片空白。
“当年,我和廷舟已经订婚了。我们是家族联姻,关系到两家公司的未来。”
“可他却在婚前,爱上了你妈妈。”
“他甚至为了你妈妈,想要悔婚,放弃沈家的一切。”
“我不能让他这么做。这不仅关系到我,更关系到整个苏家和沈家。”
“所以,我去找了你妈妈。”
“我给了她一笔钱,让她离开廷舟,永远不要再出现。”
苏莞的语气很平静,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。
“你妈妈她……很骄傲。她拒绝了我的钱。”
“她说,她爱廷舟,但她不会让他为了自己,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。”
“她答应我会离开。”
“但她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什么条件?”我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她说,她当时已经怀孕了。她希望,我能在她走后,好好照顾廷舟。她说,廷舟虽然看起来强大,但其实内心很孤独。”
我的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原来,我的母亲,在那样的情况下,心里想的,还是那个她深爱的男人。
“我答应了她。”苏莞说,“她走后,我和廷舟顺利结了婚。”
“可是,你妈妈的离开,成了廷舟心里永远的一根刺。他找了她很多年。”
“我一直很害怕。我怕他找到你妈妈,怕他知道当年的真相。”
“直到后来,我查到你妈妈的死讯,我才松了一口气。”
“我知道,我这么说,很残忍。”苏莞看着我,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脆弱。
“江默,我对不起你妈妈。也对不起你。”
“我今天来,不是请求你的原谅。”
“我只是想把真相告诉你。因为,我觉得你妈妈在天有灵,也一定希望你知道,她不是抛弃了你。”
“她只是……用她自己的方式,保护了她爱的人。”
咖啡馆里很安静。
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。
我一直以为,我的母亲,是一个被家族恶势力迫害的悲情女主角。
沈廷舟,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主角。
而苏莞,是那个恶毒的女配角。
但现在,苏莞却亲手撕碎了这个剧本。
真相,远比我想象的,要复杂,要残忍,也……要伟大。
“那……沈廷舟他……知道吗?”我艰难地问。
苏莞摇了摇头。
“他不知道。他一直以为,是你妈妈自己选择离开的。”
“他一直活在愧疚里。”
我沉默了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我该恨苏莞吗?
是她,一手造成了我们母女的分离,造成了我母亲的悲剧。
可是,站在她的立场,她只是在捍卫自己的婚姻和家族的利益。
这个世界上,真的有绝对的对与错吗?
“生日宴上,安安做的那些事,是我默许的。”苏莞又说了一句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嫉妒。”她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嫉妒你。因为你身上,有许清微的影子。你和你妈妈一样,都那么有才华,那么骄傲,那么轻易地……就能得到廷舟全部的关注。”
“我嫁给他二十多年,为他生儿育女,打理好家里的一切,让他没有后顾之忧。”
“但我知道,他心里,始终有一个位置,不属于我。”
“那个位置,属于许清微。”
“现在,又多了一个你。”
我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女人,突然觉得,她也很可怜。
她拥有了世人羡慕的一切,财富,地位,家庭。
但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,她丈夫完整的心。
“我走了。”苏莞站起身,“该说的,我都说了。以后,你好自为之。”
她离开了。
我一个人,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。
直到天黑。
我回到家,把自己关在画室里。
我拿出了一张新的画纸。
我想画我的母亲。
我想画出她站在向日葵花田里,回头微笑的样子。
但我画不出来。
我的脑子里,全是她抱着刚出生的我,在绝望中死去的画面。
我的心里,疼得像被撕裂了一样。
我扔掉画笔,蹲在地上,放声大哭。
我为我的母亲哭。
为沈廷舟哭。
为苏莞哭。
也为我自己哭。
我们每一个人,都被困在了过去的牢笼里,无法挣脱。
哭了很久,我擦干眼泪,重新拿起了画笔。
我画不来向日葵。
但我可以画别的。
我画了一幅画。
画上,是一个小女孩,站在一片废墟之上。
她的身后,是倒塌的墙壁和破碎的瓦砾。
但她的手里,却紧紧攥着一颗种子。
那颗种子,正在她的掌心,努力地,生根发芽。
我给这幅画,取名叫《新生》。
我把这幅画,还有那封信,一起寄给了沈廷舟。
我没有附上任何话语。
我相信,他能看懂。
几天后,我接到了沈廷舟的电话。
他的声音,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苍老。
“江默……我……都知道了。”
我知道,他指的是苏莞告诉我的那些事。
“是我的错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”他泣不成声,“是我太懦弱,没有保护好你妈妈……也没有保护好你……”
我静静地听着,没有说话。
“江默,你……还能原谅爸爸吗?”他问得小心翼翼。
我沉默了很久。
原谅?
我该如何原谅这二十五年的空白和伤害?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诚实地回答。
“我需要时间。”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他连声说,“多久我都等。”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的天空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或许,有些伤害,永远无法弥补。
但有些结,却可以慢慢解开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,林夏突然拿着手机,大呼小叫地冲进我的画室。
“江默!江默!你快看!你火了!”
我凑过去一看。
是一个知名的艺术品收藏家,在他的社交账号上,发了我那幅《新生》。
他写道:“在一场私人画展上,看到了这幅名为《新生》的画。画风粗粝,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。作者是一个叫‘默’的新人画家。我能感觉到,她的心里,住着一片废墟,也住着一个春天。我很期待她未来的作品。”
这条动态下面,有无数的点赞和评论。
我的名字,第一次,以一个“画家”的身份,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。
很快,就有画廊和策展人联系我。
他们邀请我参加画展,甚至想为我举办个人画展。
我的人生,仿佛突然被按下了快进键。
我举办了我的第一次个人画展。
画展的名字,就叫《向日葵与废墟》。
开幕那天,来了很多人。
我在人群中,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。
沈廷舟来了。
他站在那幅《新生》面前,看了很久很久。
苏莞也来了。
她一个人,安静地站在角落里,看着我。
她的眼神,很复杂。
沈安安也来了。
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,没有了往日的骄纵,脸上带着一丝怯懦和不安。
她走到我面前,低下头,小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我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
然后,我看到了林夏,她正激动地朝我挥手,眼眶红红的。
我的目光,扫过他们每一个人。
扫过那些陌生的,欣赏我的画的观众。
最后,落在了展厅中央,我为母亲画的那幅肖像上。
那是我修改了无数遍之后,最终完成的作品。
画上的她,不再是墓碑上那个年轻灿烂的女孩。
我画出了她眼角的细纹,画出了她眉宇间的忧愁,也画出了她笑容里的温柔和坚韧。
她的身后,是一片燃烧的向日葵花田。
我看着那幅画,突然就释然了。
过去的一切,好的,坏的,都像是这画里的颜料,层层叠叠,最终塑造了今天的我。
我无法改变过去,但我可以选择如何面对未来。
画展结束后,我拒绝了所有画廊的签约邀请。
我用沈廷舟给我的那笔钱,成立了一个基金会。
以我母亲许清微的名义。
这个基金会,专门用于资助那些像我一样,有才华,却被生活所困的年轻艺术家。
我还是住在那个带小院的房子里。
每天画画,养花,和林夏斗嘴。
偶尔,沈廷舟会过来看我。
他不再给我买昂贵的礼物,只是会带一盒我母亲喜欢吃的桂花糕。
我们会坐在院子里,聊聊天,说说我的画,说说他公司里的事。
我们之间的关系,依旧有些笨拙,但却多了一丝真实的温度。
苏莞和沈安安,我再也没有见过。
听说,沈安安被送去国外读书了。
而苏莞,开始投身于慈善事业。
我们就像几条相交过的直线,在短暂的交汇后,又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这样,也挺好。
有一天,我收到一个从国外寄来的包裹。
里面是一幅油画。
画的是一片向日葵花田。
画的右下角,签着一个稚嫩的名字:沈安安。
画的技巧很生涩,但用色很大胆,很热烈。
我能感觉到,那个曾经骄纵的女孩,正在努力地,寻找她自己的太阳。
我笑了笑,把这幅画,挂在了我的画室里。
就在我母亲肖像的旁边。
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洒在两幅画上。
一幅是废墟之上,顽强生长的向日葵。
一幅是阳光之下,热烈绽放的向日葵。
它们仿佛在对话。
我拿起画笔,开始画新的一幅画。
这一次,我画的是我自己。
画里的我,站在一片广阔的天地之间。
我的身后,是那片废墟,也是那片花田。
我的脸上,带着平静的微笑。
我知道,我不再是那个靠泡面度日的孤儿江默。
也不需要成为那个被金钱包裹的沈家大小姐。
我就是我。
一个在废墟里,种出了向日葵的,画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