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3年,我去同学家做客,她妈妈看我的眼神很奇怪,后来我成了她

发布时间:2025-11-14 00:46  浏览量:10

93年,我去同学家做客,她妈妈看我的眼神很奇怪,后来我成了她女婿

1993年的夏天,热得像一锅煮了半个钟头的开水,连空气都是黏的。

我叫陈阳,那年高二,成绩不上不下,吊在重点班的尾巴上,像个快要被甩出去的乘客。

林微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,人安静,话不多,但眼睛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清亮。

期末考前一个礼拜,晚自习下课,她在我桌上轻轻敲了敲。

“陈阳,周末有空吗?”

我正跟一道该死的解析几何搏斗,闻言抬起头,看见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。

“啊?有空吧。”我有点懵。

“我家离学校近,周末我爸妈都上班,家里没人,很安静。你要不要来我家复习?有几道题,我也想跟你讨论一下。”

她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很清楚。

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。

去女同学家。

这在当时,对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来说,是件了不得的大事。

我几乎没怎么思考,脱口而出:“好啊。”

说完就后悔了,感觉自己答应得太快,显得很猴急。

林微却好像没在意,嘴角微微翘了一下,露出个很淡的笑。

“那我周六早上在家等你,九点?”

“行。”

她说完就背着书包走了,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道解析几何,脑子里却全是她刚才那个笑。

那个周末,我跟我妈说要去同学家学习,我妈特地翻出我最好的一件T恤,还熨了一遍。

“去人家女同学家,别穿得邋里邋遢的。”

我爸在旁边看报纸,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:“学什么习,别是去搞对象。”

我脸一红:“爸你胡说什么呢!”

我爸放下报纸,推了推老花镜:“我胡说?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你妈……”

“陈卫国!”我妈一声吼,我爸立刻噤声,重新埋头进了报纸里。

我抓起书包就跑了。

林微家住在一个机关大院里,红砖楼,爬山虎爬了半面墙。

比我们家那个老旧的工人宿舍楼气派多了。

我按照地址找到三楼,门是虚掩着的。
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抬手敲了敲。

门开了。

开门的不是林微,是一个中年女人,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,头发很讲究地盘在脑后。

她很白,气质温婉,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文化人。

“你好,阿姨,我找林微。”我拘谨地站在门口。

她上下打量着我,眼神很亮,带着一种我说不出的审视。

那不是一种单纯的好奇,也不是长辈看晚辈的慈爱。

那眼神里……有探究,有惊讶,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……恍惚和伤感。

就好像,她不是在看我,而是在透过我,看另一个人。

我们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,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

“妈,谁啊?”林微的声音从里屋传来。

“你同学来了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和她的人一样,温温柔柔的,但那眼神里的奇怪感觉还没散去。

她侧过身,让我进去。

“快进来吧,外面热。”

“谢谢阿姨。”我换上拖鞋,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僵了。

林微从房间里跑出来,看到我,笑了:“你还真准时。”

然后她看到了她妈妈还站在门口看着我,就说:“妈,这是我同学陈阳,学习特别好。”

我脸又红了,哪有特别好,明明是吊车尾。

“阿姨好。”我又叫了一声。

“嗯,好。”她应着,眼睛还是没离开我的脸,“小陈,是吧?”

“是,陈阳。”

“快进去学习吧,我给你们洗点水果。”她说着,转身进了厨房,但我能感觉到,她的目光还像根线一样牵在我身上。

我跟着林微进了她的房间。

房间很整洁,有个大书柜,塞满了书。窗台上摆着一盆文竹,绿得滴水。

“别理我妈,”林微一边帮我把书包放下,一边小声说,“她就那样,看见生人有点紧张。”

是她紧张,还是我紧张?

我心里嘀咕,但没说出来。

我们开始复习,林微讲题很有条理,比我们那个只会照本宣科的数学老师强多了。

我听得很认真,暂时把她妈妈那个奇怪的眼神抛到了脑后。

过了一会儿,门被敲响了。

她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进来了。

“歇会儿,吃点西瓜。”

她把果盘放在桌上,目光又落在我脸上。

“小陈,你家是哪儿的啊?”她状似无意地问。

“就在纺织厂那边的家属院。”我老实回答。

“哦,纺织厂……”她重复了一句,眼神又飘忽了一下,“你爸爸妈妈……都在纺G厂上班?”

“我爸在,我妈没上班。”

“你爸叫什么名字啊?”

这个问题就有点奇怪了。

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爸爸叫什么的。

林微也觉得不对劲,拉了拉她妈妈的袖子:“妈,你查户口呢?”

她妈妈笑了笑,那笑容有点不太自然:“我就是随便问问。你们厂里,我以前好像也有认识的人。”

我心里虽然犯嘀咕,但还是回答了:“我爸叫陈卫国。”

“陈……卫国。”

她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,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然后,我看到她的手,就是端着果盘的那只手,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。

盘子里的西瓜跟着晃了晃。

屋里很安静,只有老式电风扇在吱呀呀地转。

她的脸色,在那一瞬间,变得有些苍白。

那眼神,更复杂了。

震惊,痛苦,怀念,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,像墨汁滴进了清水里。

“妈,你怎么了?”林微察觉到了。

她妈妈猛地回过神,像是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。

“没什么,”她勉强笑了笑,把果盘往我们面前推了推,“人老了,爱走神。快吃吧,吃完好好学习。”

她说完,就匆匆转身出去了,背影甚至有几分仓皇。

我拿起一块西瓜,咬了一口,很甜,但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

这个阿姨,太奇怪了。

林微看着她妈妈的背影,皱了皱眉,对我抱歉地笑笑:“我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,怪怪的。你别介意啊。”

我摇摇头:“没事。”

嘴上说着没事,但那个下午,我都有点心不在焉。

我总觉得,她妈妈的眼神像两把小刷子,把我从里到外都刷了一遍。

而且,她分明是对“陈卫国”这个名字有反应。

难道她认识我爸?

可我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工厂车间主任,半辈子没离开过我们那个小城,怎么会认识林微妈妈这样气质不凡的女人?
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那天之后,我和林微的关系好像近了很多。

她会主动跟我讨论题目,有时候还会带点她妈妈做的小点心给我。

“我妈特地给你做的,说你太瘦了,要多补补。”

我拿着那盒精致的绿豆糕,心里五味杂陈。

我又去过林微家几次。

她妈妈对我的态度,可以说是热情得有点过分了。

每次去,都大鱼大肉地招待我,比对我亲儿子还好。

但那种奇怪的眼神,一直都在。

她会坐在沙发上,一边织毛衣,一边悄悄地看我。

当我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她会立刻移开,假装在看电视,但过一会儿,又会忍不住看过来。

那眼神里,有疼爱,有惋惜,还有一种我始终读不懂的、深深的无奈。

有一次,林微的爸爸也在家。

他是个很爽朗的中年男人,在政府部门工作,戴着眼镜,说话慢条斯理的。

“你就是陈阳吧?我们家微微经常提起你,说你聪明,就是有点贪玩。”他笑着跟我握手,很热情。

吃饭的时候,他跟我聊了很多,从学校的学习,到国家的政策,再到未来的理想。

林微妈妈就在旁边,默默地给我们添饭夹菜,话很少。

但她的目光,却一直在我和她丈夫之间来回逡巡。

那顿饭,我吃得如坐针毡。

我总有一种错觉,好像我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,而林微爸爸,像个客人。

这个念头一出来,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我疯了吧。

高三的生活紧张得像一根拉满的弓。

我和林微成了公认的“学习搭子”。

我们的关系,也渐渐地超出了普通同学的范畴。

有时候晚自习,我会偷偷看她做题的侧脸,看她长长的睫毛在练习册上投下小小的阴影。

她也会在我打瞌睡的时候,用笔杆轻轻戳我的胳膊。

我们之间,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。

高考前,我去她家最后一次。

她妈妈把我拉到一边,塞给我一个红包。

“小陈,这里面是两百块钱,阿姨的一点心意,你拿着买点好吃的,好好考试。”

九十年代,两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。

我吓了一跳,赶紧推辞:“阿姨,这不行,我不能要。”

“拿着!”她的语气不容置疑,把红包硬塞进我口袋里,“听话。”

她的手抓着我的胳it,很用力,指尖冰凉。

“好好考,考个好大学,别辜负了……别辜负了你的聪明才智。”她看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。

那一刻,她的眼神里没有了那种飘忽和恍惚。

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,几乎让我喘不过气的期许。

我稀里糊涂地收下了那两百块钱,心里像揣了个火炉。

高考结束,估分,报志愿。

我和林微的分数差不多,都超了重点线一大截。

我们很有默契地,报了同一所城市的两所大学,一南一北,坐公交车一个小时。

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林微约我出来。

我们在护城河边走了很久。

夏末的风,已经带了点凉意。

“陈阳,”她忽然停下脚步,“我好像,有点喜欢你。”

她说完,脸就红了,像傍晚的火烧云。

我的心跳得像擂鼓。

其实,这句话,我也想对她说很久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抓住她的手:“我不是有点喜欢你,我是很喜欢你。”

她的手很软,被我抓在手心里,微微发抖。

我们就这样,在一起了。

去大学报到前,林微请我到她家吃饭。

算是正式见家长。

饭桌上,林微爸爸很高兴,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。

“好,好啊!郎才女貌!”他喝了点酒,脸红扑扑的,“以后在大学里,你可要多照顾我们家微微。”

我点头如捣蒜:“叔叔放心,我一定会的。”

林微妈妈坐在旁边,脸上也带着笑。

但那笑容,和她丈夫的开怀完全不同。

她的笑里,带着一丝欣慰,一丝释然,还有一丝……尘埃落定的疲惫。

她看着我和林微,眼神温柔得像水。

“以后,你们要好好的。”她说。

大学四年,我和林微的感情很好。

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,一起上自习,一起逛街,一起看电影,也会吵架,但很快就会和好。

林微妈妈,也就是我未来的丈母娘苏晴阿姨,对我的好,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

她每个月都雷打不动地给我寄东西,吃的穿的用的,一应俱全。

比我亲妈还亲妈。

我妈有时候都开玩笑:“陈阳,你到底是谁家儿子?我感觉苏大姐(她管苏晴叫苏大姐)才是你亲妈。”

我说:“那不是因为她喜欢我嘛。”

我妈撇撇嘴:“喜欢你?我看是喜欢得有点邪乎。”

我也觉得邪乎。

苏晴阿姨的好,带着一种补偿的意味。

就好像,她上辈子欠了我什么。

大三那年暑假,我爸生了场急病,要做手术,急需用钱。

我们家底子薄,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。

我急得焦头烂额,正准备跟同学借钱,苏晴阿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

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的消息。

“小陈,你别急,钱的事情阿姨来想办法。”她的声音很镇定,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
第二天,她和林叔叔就赶到了我们市。

她直接拿出一张存折,拍在我妈手里。

“亲家母,这里是两万块钱,你先拿着给老哥治病,不够我们再想办法。人最重要。”

我爸妈都惊呆了。

九十年代末,两万块,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,是天文数字。

我妈哆嗦着手,要把存折推回去:“不行不行,这太多了,我们不能要……”

“拿着!”苏晴阿姨的语气,和当年塞给我两百块钱时一模一样,“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。以后,以后让陈阳慢慢还。”

她的目光转向我,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,又一次浮现。

只是这一次,我好像看懂了一点。

那里面,除了疼爱和期许,还有一种深深的……愧疚。

她,在愧疚什么?

我爸的手术很成功。

林家这笔钱,无异于雪中送炭。

我爸妈对他们一家感恩戴德,认定了林微这个儿媳妇。

出院那天,我去医院接我爸。

我妈在收拾东西,我爸把我拉到一边,脸色很凝重。

“儿子,有件事,我得跟你说说。”

“什么事啊,爸?”

我爸沉默了很久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。

“你林阿姨,就是微微的妈妈,我……我以前认识。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终于来了。

这个盘旋在我心里好几年的谜团,终于要解开了。

“她是我下乡时候的……对象。”

我爸的声音很低,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。

我整个人都懵了,像被雷劈中一样。

下乡时候的……对象?

那不就是初恋吗?

我爸看着我震惊的表情,叹了口气,把那段尘封的往事,缓缓道来。

七十年代末,我爸,陈卫国,还是个十七八岁的知识青年,响应号召,去了乡下插队。

在那个贫瘠又闭塞的小山村,他认识了同样来插队的城市姑娘,苏晴。

苏晴,就是林微的妈妈。

那时的苏晴,美丽,骄傲,像一朵开在乡间土路上的白兰花。

而我爸,年轻,热血,有把子力气,还会写几句酸诗。

两个孤独的年轻人在异乡,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。

他们一起劳动,一起学习,在麦秸垛后面偷偷拉手,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许下一辈子的诺言。

我爸说,那段日子,是他这辈子最苦,也是最甜的。

他有一支英雄牌的钢笔,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买的。他把钢笔送给了苏晴,当做定情信物。

他说:“等我们回了城,我就用这支笔,给你写一辈子的情书。”

可是,他们没能等到回城。

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,打散了这对鸳鸯。

苏晴的父亲,当时是一个小干部,在运动中受到了冲击,被下放了。

苏晴作为“有问题”的子女,前途一片灰暗。

而我爸的家里,托了关系,给他弄到了一个回城招工的名额。

这意味着,我爸可以提前离开那个鬼地方,回城里当工人。

但名额只有一个。

我爸当时想都没想,就说要把名额让给苏晴。

但苏晴拒绝了。

她很骄傲,也很现实。

她对他说:“卫国,你走吧。你跟我在一起,没有前途。我们……算了吧。”

我爸不肯。

那天晚上,他们大吵了一架。

苏晴哭着说:“你以为你是谁?救世主吗?我不需要你的可怜!你走,你现在就走!”

她把那支钢笔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
笔尖都摔歪了。

我爸红着眼,捡起那支摔坏的钢下,扭头就走了。

他以为,苏晴是真的不爱他了,嫌弃他了。

年轻人的自尊心,比天还大。

他带着那颗破碎的心,回了城,进了纺织厂。

后来,他再也没有苏晴的消息。

他以为,她早就嫁给了某个有本事的当地人。

几年后,经人介绍,他认识了我妈。

一个普普通通的纺织厂女工,善良,本分,会过日子。

他们结婚,生下了我。

日子就像纺织机一样,单调,重复,但也安稳。

那支摔坏的钢笔,被他修好了,一直放在抽屉的最深处。

直到我上初中,需要一支好用的钢笔,他才把它拿了出来,给了我。

他说:“这是我年轻时候用的,好好用,别弄丢了。”

他没说,这支笔背后,藏着他一辈子的遗憾。

而苏晴呢?

在我爸走后,她在乡下又熬了两年。

后来政策变了,她父亲平反了,她也回了城。

但她和我爸,已经彻底断了联系。

她听说,我爸回城后很快就结婚了。

她心如死灰。

后来,也经人介绍,认识了林微的爸爸,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公务员。

她嫁给了他,生下了林微。

她以为,这辈子,她和陈卫国,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。

直到那天。

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。

她打开门,看到了站在门口的,十七岁的我。

我爸说,我长得很像他年轻的时候。

尤其是眉眼。

所以,当苏晴看到我的第一眼,她才会那么震惊,那么失态。

她看到的,不是她女儿的男同学。

而是二十年前,那个在麦秸垛后面,偷偷拉她手的少年。

她后来问我的那些问题,问我住哪儿,问我爸爸叫什么。

那不是查户口。

那是一个女人,在小心翼翼地,求证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梦。

当她从我嘴里,听到“陈卫国”三个字的时候。

她知道,那个梦,是真的。

而我,就是那个梦的延续。

我爸讲完,长长地叹了口气,眼圈是红的。

“儿子,这事儿……都过去了。我现在跟你妈,过得挺好。你苏晴阿姨,跟林叔叔,也过得挺好。我们……就是有缘无分。”

“那支钢笔……”我喃喃地说。

“对,就是那支钢笔。”我爸点点头,“那天你去他们家,她肯定也看到了。所以,她才对我,对我们家,那么好。”

“那不是对你好,”我爸摇摇头,苦笑了一下,“她是在对我……对我这个当年的负心汉,进行补偿。”

“她把对我的那份愧疚,那份没能说出口的爱,全都加倍地,补偿到了你身上。”

我终于明白了。

所有的一切,都明白了。

明白她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。

明白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。

明白她为什么在我爸生病时,毫不犹豫地拿出两万块钱。

她在补偿。

补偿她当年对我爸说的那些狠话。

补偿我爸为她放弃的那个回城名额。

补偿那段被时代洪流冲散的,无疾而终的青春。

我站在医院的走廊里,看着窗外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
酸,甜,苦,辣,咸。

原来,在我和林微的爱情背后,还藏着我们父母辈这样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。

我们的相遇,究竟是缘分,还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?

我回家后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想了很久。

我拿出那支英雄钢笔。

笔身已经很旧了,但擦得很亮。

这就是一切的开始。

我想起苏晴阿姨看我的每一个眼神。

探究,恍惚,伤感,疼爱,期许,愧疚……

那些我曾经看不懂的情绪,现在,我都懂了。

那是一个女人,对自己逝去的青春,最深情的回望。

我给林微打了个电话。

“微微,你在哪儿?”

“在家啊,怎么了?”

“你现在下楼,我有点事想跟你说。”

我们在楼下的小花园见了面。

我看着她的眼睛,那双和她妈妈一样清亮的眼睛。

我把所有的事情,都告诉了她。

从我爸的讲述,到那支钢笔的来历。

林微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等我说完,她沉默了很久。

久到我以为她要说“我们分手吧”。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很轻。

“那你……怎么想?”我紧张地问。

她抬起头,看着我,忽然笑了。

“我怎么想?我觉得,我妈挺傻的。”

“啊?”

“我爸也挺傻的。”她继续说,“他们那代人,就是这样。把一辈子的遗憾,藏在心里,谁也不说。”

“那我们呢?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林微走到我面前,踮起脚,在我脸上亲了一下。

很轻,像羽毛一样。

“我们不是他们。”她说,“他们的故事,是他们的。我们的故事,是我们的。”

“陈阳,我喜欢你,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爸的初恋,也不是因为我妈想补偿什么。”

“我喜欢你,就是因为你。因为你会为了道解析几何抓耳挠腮,因为你打篮球的样子很帅,因为你会在我难过的时候,笨拙地安慰我。”

“我们的感情,是干干净净的,只属于我们两个人。”

那一刻,我心里所有的石头,都落了地。

我紧紧地抱住她。

“微微,谢谢你。”

“谢我什么?”

“谢谢你,让我没有错过你。”

是啊。

父母的往事,是上一辈的传奇。

而我们的未来,要由我们自己来书写。

后来,我们大学毕业。

我考上了我们市的公务员,林微进了一家银行。

我们开始谈婚论嫁。

双方父母见面那天,气氛有点微妙。

我爸和我未来的岳母苏晴,二十多年后,第一次正式地,坐在一张桌子上。

他们都老了。

我爸的头发白了一半,苏晴阿姨的眼角,也有了细细的皱纹。

他们没有电影里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和眼泪。

只是在最初的对视之后,就很有默契地,移开了目光。

全程,他们几乎没有直接对话。

都是通过我妈和林叔叔来传话。

“亲家母,你尝尝这个鱼,味道不错。”

“老哥,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?”

林叔叔是个明白人。

他大概也猜到了几分,但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一个劲儿地张罗着,活跃着气氛。

他是个好人,也是个爱着妻子的好丈夫。

他给了苏晴一个安稳的家,一份体面的生活。

他用他的方式,治愈了她年轻时的伤。

饭局快结束的时候,苏晴阿姨忽然端起酒杯,站了起来。

她看着我爸,又看了看我妈。

“老哥,嫂子,”她顿了顿,声音有点抖,“过去的事,都过去了。以后,我们就是一家人了。我敬你们一杯。”

我爸也端起酒杯,手也在抖。

“好,好,一家人。”

两个杯子,在空中轻轻地碰了一下。

发出清脆的一声响。

像是一个句号。

为那段跨越了二十多年的青春往事,画上了一个圆满,又带着些许遗憾的句号。

我和林微结婚那天,天气特别好。

婚礼办得很热闹。

敬酒的时候,我端着酒杯,走到苏晴阿姨和林叔叔面前。

“爸,妈。”我叫得很自然。

林叔叔乐得合不拢嘴。

苏晴阿姨看着我,眼睛红红的。

她今天化了妆,穿了红色的旗袍,很美。

她拉着我的手,又拉过林微的手,把我们的手叠在一起。

“陈阳,”她看着我,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复杂和恍惚。

只剩下一种纯粹的,温暖的,属于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。

“以后,我们家微微,就交给你了。”

我重重地点头:“妈,您放心。”

那一刻,我忽然想起了1993年的那个夏天。

那个穿着白T恤,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的少年,敲开了一扇门。

门后,是一个女人奇怪的眼神。

那个眼神,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我心里,荡开了二十多年的涟漪。

如今,涟漪散去,湖面平静。

我成了她的女婿。

这或许,是命运给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春,最好的一个回答。

婚后的日子,平淡又幸福。

我跟林微,就像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一样,上班,下班,回家做饭,周末带孩子去公园。

我们的孩子,是个男孩,小名叫安安。

取“平安喜乐”的意思。

安安长得很像我,尤其那双眼睛。

苏晴阿姨,也就是我岳母,每次看到安安,都笑得合不拢嘴。

她把当年没能给我的那种纯粹的祖孙之爱,全都倾注在了安安身上。

她经常抱着安安,给他讲故事。

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。

有时候,她会指着墙上的一张老照片,对安安说:“你看,这是外婆年轻的时候,漂亮吧?”

照片已经泛黄了。

是她当年在乡下拍的,穿着的确良的衬衫,梳着两条大辫子,笑得像花儿一样。

她旁边,空着一个位置。

我知道,那个位置,原本应该站着一个人。

一个叫陈卫国的年轻人。

有一年过年,我们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。

电视里放着春晚,热热闹闹的。

我爸和我岳父,两个老头喝高了,勾肩搭背地,开始忆苦思甜。

从年轻时的理想,聊到现在的退休金。

我妈和我岳母,就在厨房里,一边包饺子,一边说着家长里短。

我和林微,则带着安安,在客厅放烟花。

窗外,烟花升腾,绚烂夺目。

屋里,灯火通明,暖意融融。

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,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。

这就是家。

是两代人,用半生的错过和等待,用半生的理解和包容,最终拼凑出的,一个完整的家。

我岳母从厨房里走出来,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。

她看到我正看着她,对我笑了笑。

那笑容,平和,温暖,没有一丝阴霾。

我知道,她已经彻底放下了。

就像我爸一样。

他们把那段青春,连同所有的遗憾和不甘,都好好地收藏了起来。

放在心里一个最柔软的角落。

偶尔,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,拿出来,看一看,然后,再好好地放回去。

不打扰任何人,也不再折磨自己。

这就是他们那代人的爱情。

隐忍,克制,却情深似海。

安安五岁那年,我爸走了。

走得很突然,心肌梗塞。

在医院里,他拉着我的手,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对你妈好点,对微微好点。”

我哭得说不出话。

葬礼上,岳母一家都来了。

岳母看着我爸的黑白遗像,站了很久很久。

她的眼睛是肿的,但她没有哭出声。

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。

像是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。

告别那个,在她生命里留下过最深刻烙印的少年。

回去的路上,岳母对我说:“陈阳,别太难过。你爸……他这辈子,活得挺好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是啊,他活得挺好。

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,一个他引以为傲的儿子,一个可爱的孙子。

他的人生,是完整的。

至于那些年轻时的遗憾,谁又没有呢?

时间是最好的解药。

它会抚平所有的伤口,也会让所有的执念,都变得云淡风轻。

又过了几年,林叔叔也退休了。

他和岳母两个人,迷上了旅游。

今天去江南水乡,明天去云贵高原。

每到一个地方,都会给我们寄明信片。

有一张明信片,是从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寄来的。

岳母在上面写:

“陈阳,微微,我们来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。这里变化很大,但山还是那座山,水还是那道水。我和你林叔叔,在这里,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。”

我看着那张明信片,心里明白,她去了哪里。

她回到了那个她和我爸相遇的地方。

只是这一次,陪在她身边的,是牵了她半辈子手的林叔叔。

她不是去怀旧。

她是去和解。

和那个地方,和那段岁月,和那个年轻的、执拗的自己,做一个彻底的和解。

我和林微相视一笑。

真好。

如今,我也人到中年了。

头发里,也开始夹杂着银丝。

我和林微的爱情,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激情,变成了相濡以沫的亲情。

我们还是会吵架,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不休。

但我们都知道,我们谁也离不开谁。

安安也长大了,上了大学。

他交了女朋友,一个很可爱的女孩。

前几天,他把女孩带回家吃饭。

我看着那个站在门口,有些拘谨,又有些好奇的女孩。

恍惚间,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。

我笑了笑,对她说:“快进来吧,外面冷。”

女孩走进门,我看到,林微看着她的眼神,也很奇怪。

那眼神里,有审视,有好奇,也有一丝……我熟悉的恍惚。

我知道,她在透过这个女孩,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。

看到了那个,在护城河边,红着脸说“我好像,有点喜欢你”的自己。

历史,总是在不经意间,温柔地重演。

一代人的故事落幕了。

新一代人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
晚上,等孩子们都睡了。

我和林微坐在阳台上,看月亮。

“你说,安安和他女朋友,以后会怎么样?”我问她。

林微靠在我的肩膀上,轻声说:“不知道。但无论怎么样,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。”

“就像我们一样。”

我握住她的手。

她的手,不再像年轻时那么柔软,但却很温暖。

“老婆,”我忽然想起了什么,“你说,我们这辈子,算不算圆满?”

林微侧过头,看着我,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。

“什么叫圆满?”她反问我。

“就是……没什么遗憾。”

她笑了。

“怎么会没有遗憾呢?我遗憾我年轻的时候,脾气太急,跟你吵了那么多架。我遗憾我工作太忙,没能多陪陪安安。我遗憾……”

她说了好多好多。

我静静地听着。

是啊,人生怎么会没有遗憾呢?

“但是,”她话锋一转,握紧了我的手,“有遗憾,才是真实的人生啊。”

“陈阳,我不求圆满。”

“我只求,回头看的时候,爱过,哭过,笑过,努力过。身边的那个人,一直是你。”

月光如水,洒在我们身上。

我看着她眼里的星光,俯身,吻了上去。

就像很多年前,在那个夏末的护城河边一样。

我知道,我们的人生,并不完美。

就像我爸和岳母的青春,充满了错过的遗憾。

但,这又有什么关系呢?

重要的是,我们在这些不完美和遗憾中,学会了珍惜,学会了包容,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,如何去守护一个家。

这就够了。

真的,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