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妈，我不想上学了”

身为北京大学教授却有一个初中辍学的儿子，赵冬梅的故事引发全网共鸣。当你家孩子也“掉队”“辍学”了，不妨听听她的教育心语，看她如何走过从崩溃到接纳的10年，这不仅是一位母亲的自我救赎，更给深陷困境的家庭提供了一份温暖而有力的参考答案。

“妈妈，我不想上学了。”当孩子说出这句话时，大多数家长都会陷入崩溃状态。教育部相关数据显示，2025年青少年主动学习时长同比下降40%，心理咨询门诊接诊厌学案例同比增长217%。不仅是成绩不佳的孩子，有些“别人家的孩子”——练了8年钢琴的艺考生、拿过全国冠军的体育特长生，也可能在某个清晨突然宣布“不想去学校了”。面对选择“逃离”的孩子，我们是否该反思：究竟是孩子出了问题，还是我们的教育观需要改变？

本文刊于《中国妇女》杂志

找不到方向的“学习机器”

小明的成长从无自主选择：早上7点起床、晚上9点半熄灯，周末被补习班填满，升学路径父母早已定好。“你只管学习，其他不用管”是他听了十几年的话。高一时，他对着窗外的小鸟崩溃大哭：“我像个没灵魂的机器，不知道为什么而学。”父母幡然醒悟想放权，可小明却对着空白的计划表慌了：“从来没人问过我想要什么，我根本不会选。”此后，他频繁请假、上课走神，最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拒绝再踏进校园。

被焦虑困住的“完美主义者”

小林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，父母总念叨“考不上好学校，这辈子就完了”。久而久之，他成了极端完美主义者，考试前整夜失眠，脑海里全是灾难化联想：“考不好就进不了重点班，上不了好高中，人生彻底毁了！”越紧张越失常，一次期中考试他因焦虑发挥失常，成绩一落千丈。看着刺眼的分数，小林彻底崩溃，开始恐惧考试、逃避上学。即便父母反复安慰，他也因害怕失败拒绝走进教室。

被成绩定义的“好坏孩子”

在小艺心里，成绩就是她的全部价值：考100分能换来父母的笑脸和礼物，考80分要面对藏不住的失望，不及格则是冷战与指责。“我只有考得好，才配得到爱”，为了保住“好孩子”标签，她拼尽全力学习。初二下学期数学考试，小艺因一道大题卡壳没能及格。拿着成绩单的她满心绝望，觉得自己“一无是处”。第二天，她死活不肯去学校，哭着说：“我没脸见人，就是个废物。”此后，她频繁逃学。

赵冬梅：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

我的儿子泱泱今年24岁，14岁时从初中辍学，最高学历是初中。这段特殊的经历，促使我重新审视教育的本质，也让我对真正的母爱有了更为深刻的体悟。

先稳住孩子而非“学习”

儿子辍学时，他把自己关在屋内，我们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，却几乎见不到面，我每天回家都要先想一想：楼下会不会围着人，有没有警戒线。

那段时间我做对的一件事是：把“上不上学”放在一边，先把孩子从“黑屋子”里拉出来。儿子从小喜欢动手，我就顺着他的兴趣，请他一起刷墙、装家具，做三明治往他嘴里塞。紧绷的亲子关系得以慢慢缓解。

当孩子开始频繁请假、不愿意上学时，父母的第一任务不是“说服他明天去上课”，而是确保他的安全，让他感受到关心，找到一件能让他愿意和你在同一个空间里做的事。只有当孩子从情绪深渊里爬上来，我们才有资格探讨“下一步怎么办”。

把孩子从“差生”标签里拉出来

儿子上小学时，努力考到80多分，在我看来已经是值得肯定的进步了。但老师的一句评价“我们班低于90分的就两个”，轻易地将他归为“差生”之列。然而，在家中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儿子：他能有条不紊地将一整面墙的柜子按顺序铺好、装好；冬令营活动中，他宁可不帮妈妈拉箱子，也要先照顾更小的孩子。

面对“不愿齐步走”的孩子，我认为父母首先可以做的，便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孩子：认真列一份“孩子的优点清单”；在与老师沟通时，主动介绍孩子的这些特质；永远不对孩子说“你怎么总是……”“别人家的孩子都……”这样的话，当父母把孩子从“差生”标签里拉出来，他才可能重新相信自己有价值，而不只是一个“读不好书的人”。

“齐步走”不是唯一节奏

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学、硕士、博士这条路其实不过只有100多年历史，它不是“自古以来”，更不是“唯一正确”。但作为母亲，我一度像普希金童话里的渔夫之妻，一次次给他“加码”：硬想把他“赶”回优等生的轨道。结果是：他极度消耗，我也愈发焦虑。

直到疫情期间，儿子从海外辗转回国，我才真正坐下来问自己：我是在为孩子好，还是为了安抚自己对未知的恐惧？我究竟信任谁？是相信“只有标准化的教育路径才能成就一个年轻人”，还是愿意相信眼前这个鲜活、有思想的生命本身？最后，我对儿子说：你可以不上学，但要为这个选择承担后果——比如，别人可能有“名校光环”，而你没有，你要能在心理上真正接受这一点。同时，不上学绝不等于不学习，你仍然要用力成长，学会谋生、学会与人相处。

对很多家庭来说，孩子是否完全“离开学校”可能有各种现实限制。父母可以多问一句：他有没有可能走一条不一样的路：职业教育、技校学习、按兴趣转专业……当我们承认“齐步走”不是唯一节奏，孩子的路才会真正多起来。

需坚持“为己之学”

当我不再执着于“非得拿一个大学文凭”时，真正的教育才算开始。那是一份我和儿子重新签订的“成长契约”：第一，这一生，你要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；第二，你要努力做一个自洽的人。不因为自己没有文凭而自卑，也不因为别人的成功路径和你不同而心生怨恨；第三，你要去做“为己之学”。不是为了考试、简历和排名，而是为了让自己这个人更有能力、更有判断力、更能承担责任。

儿子最终走上了纪录片摄影师的道路。他的第一部长纪录片上线时，我转发了一遍又一遍——不是因为“成功学意义上的逆袭”，而是因为他找到了真心喜欢的事，为此付出努力并有所成就。

所以，每一位家长、每一个家庭，都应该做好这件重要的小事——保护好我们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生命。教育的本质从来不是让孩子成为标准化的“零件”，而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在适合自己的节奏里，成长为完整、自洽、有温度的成年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