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：一位普通妈妈的言传身教

文/操场巷遗少

望子成龙是全天下母亲的期盼，从古至今莫不如此。《孟母三迁》《岳母刺字》《三娘教子》等，都是伟大母亲为了给儿子创造良好环境，激励孩子奋发图强，树立远大目标，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而做出的努力。我的妈妈也是这样，从我很小的时候，她就用朴素的道理和故事讲给我听，那些依稀的只言片语，对我的成长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。

妈妈只上过几天扫盲班，认字不多，却很会讲故事。每当晚上她坐在灯下缝补衣裳时，我簇拥在她身边，这个时候妈妈的故事娓娓道来。妈妈最爱讲“二十四孝”了，她给我讲过“啮指痛心”母子连心、“亲尝汤药”仁孝天下、“卧冰求鲤”感天动地等故事。她做饭时，我拉风箱，或许为鼓励我多做家务，妈妈的故事随口而来。这些故事多为民间流传。有一个小白菜的故事，说的是亲妈死后亲爸又娶了后妈，他们又有了孩子，就虐待前妻所生孩子的事。妈妈唱道：“小白菜呦，黄又黄，三生四岁呦，没了娘。没有亲娘呦，还好过，就怕爹爹呦，娶后娘……娶来后娘呦，三年整，弟弟吃馍呦，我喝汤……”唱完便抹一把眼泪道：“苦命的孩子……”

长大后，读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“老吾老，以及人之老；幼吾幼，以及人之幼”。这些看似浅显的道理，生活中往往差强人意。妈妈虽然说不出这些大道理，却能通过故事让我们明白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。

妈妈在教育子女方面的格言较多，经常运用到生活中。我家住在巷子深处，吃水要去街道上挑或抬。一次，妈妈在做饭，叫我和弟弟抬水，她喊了几次，弟弟一直磨洋工，妈妈顺嘴说：“远叫不答应，近叫发迷瞪。要说吃点啥，跑得腿根疼！”弟弟属于那种顽皮型的，不爱学习，课堂上爱说话、做小动作等，没少被老师批评。为此，妈妈伤透脑筋，她让我辅导他学习，并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：“学习是给自己学本事，有理走遍天下！这个‘理’就是本事；就是从书本中来的。”

我深知，北宋赵恒《劝学诗》向人们传达了一个深远而富有启示性的道理：读书是人类精神的食粮，也是通往成功和满足的桥梁。妈妈强调“学习是给自己学本事”更加直白和通透，也是她对读书重要性的深刻认识。

妈妈长期从事体力劳动，给居民送煤，由于工作热情、态度好，在辖区居民及单位里口碑极佳，这缘于她的勤奋、谦卑和热情。妈妈常说“一家人的生活是干出来的！”我觉得，这个干就是踏实、勤奋和不知疲倦。

送煤是一个十分繁重的活儿，要把蜂窝煤一块块装在车上，使劲全身力气运到位置，再一块块卸下来，一户八九十公斤，一车四五百公斤，如果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是很难坚持下来的。而母亲一干就是十年！含辛茹苦做牛马，腰酸背痛谁人知！除此之外，遇到军烈属、五保户，她会主动地把煤送进屋，码好放稳，交待清楚才离开；对这些家庭每月买煤的日期，她记得比自己生日还准，会按时上门取购货本，代为开票买煤，这样的善举是以增加自己的繁重为代价的。

妈妈送煤时，遇到熟人或送过煤的居民，都会主动打招呼，招呼里透着她的谦卑与处世哲学。她经常给我们讲：“出门低三分，见人无论大小都要招呼，这是尊重。男的称呼大爷、大叔、大哥，女的称呼大娘、大婶、大姐。不要管年龄，你尊重别人，别人才会尊重你。”母亲的所作所为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认可，反过来对母亲及我家也给予不少帮助。比如卖肉的会照顾别人不好买到的肥肉、副食店会把打烂的鸡蛋留给我们、把剩余的蔬菜论堆儿半卖半送……回来后，妈妈会转送给邻居一部分避免浪费。从旧社会过来的人，对饥饿刻骨铭心，对粮食的珍惜有如对自己的眼睛。

操场巷有吃饭串门的习惯，邻居端着碗串门到你家，吃完了自己的再尝尝你家的，约定成俗。我家有时候炖了肉，妈妈就会挨家送一点，遇到端着碗串门的顺便盛些，她的哲学是“给自己吃填坑，给别人吃留名”，是人们常说的“穷大方”，更是一种兼济天下的大爱。

母亲任何时候都显得乐观、豁达，接人待物不笑不说话，从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，与小巷的老中青都能打成一片，因而也成为年轻人的主心骨，许多哥哥姐姐都喜欢来我家和妈妈拉家常。

有对夫妻，因锁常小事拌嘴，女方一气回了娘家。这位哥哥来到我家，妈妈上来就说：“一日夫妻百日恩，百日夫妻似海深。遇事男让女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！”哥哥自知理亏，不好意思地不住回话。妈妈接着道：“百年修得同船渡，千年修得共枕眠。能走到一块儿，就是缘分，要珍惜这个缘分。”还一再嘱咐他“听人劝，吃饱饭！”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，当天就把媳妇请了回来。妈妈听说后莞尔一笑：“不是一家人，不进一家门。”

有个和姐姐同班的哥哥想当兵，因是独生子，父母极力反对，其母向妈妈求助，希望能打消儿子当兵的念头。为此妈妈费尽心思：“养儿防老！你是独子，你的任务是照顾爸妈，不是当兵……古代抓丁三丁抽一，独子免征……古人说，父母在，不远游……”那天，妈妈费了好大劲，劝说了一晚上，最后连“好铁不打钉，好汉不当兵！”都说出来了，总算把那个犟筋哥哥给劝住了，事后他母亲一个劲谢我妈，妈妈自责道：“这话（好铁……好汉……）不该说，如果被公社的人知道就惹下麻烦了。”

妈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，父亲去世后葬在狄寨（白鹿）原，当时交通非常不便，她依然要求我们从一七到百天逢大七去给父亲上坟，她说：“（年轻）手上没屎、（老后）坟上没纸！你爸辛辛苦苦把你们养活大付出了巨大心血，上坟就是让别人看李家子嗣孝顺，不会忘记故去的老人（数典忘祖）”。每年清明和寒衣节，妈妈都会提前买好祭品，提醒我去给爸爸上坟。小巷里每有老人故去，她总是催促我放下手中的活计，去给邻居家帮忙。因而小小的我在老一代的悉心指导下，能够在大情小事上出一些绵薄之力，这些都来自妈妈的教诲。

妈妈没有文化，但总能说出蕴含文化和哲理的话，尤其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，这些当初并未记牢，如今反复揣摩，都是生活实践的结晶，依然受用。80年代文艺复兴，相声率先受到大众欢迎，一个“假大空”讽刺了当时社会假话、大话、空话盛行的弊端，教化人们真善美，干实事，偶尔我不小心吹了牛，她听到后对我说：“能吃过头饭，不能说过头话，日子是一天天过的。”这句话映衬了做人要谦虚和脚踏实地，也契合了当今“空喊误国，实干兴邦”的理念。

我在创业当初不顾一切地冒进，第一次去上海进货，回来就滞压了一半货款，使经营雪上加霜。妈妈说：“书上说胜败是兵家常事，这次败了，下次看准了借钱再整。”妈妈常教诲我：“万事多留余地，遇到人和事多从别人角度考虑，别为自己的事让别人作难……人生一辈子，不走的路都要走三遭！千万不要自己堵了自己的路，你心里装了别人，别人就装了你，路自然就越走越宽。”

我赚了钱，每当给妈妈时，她总是笑笑说：“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，我又能花多少呢！”她常常教导我要积德行善，要姐弟团结和睦，谁家有事都要伸手帮衬，“人抬人高”，做人这一关过了才能“雁过留声、人过留名，才对得起父母，不辜负十年寒窗……”

我那日思夜想的妈妈

我那善良的妈妈离我而去已三十余载，但她的音容笑貌从未远去。生前她教导我们与人为善，如今我们恪守母亲教诲踏踏实实做人、做事，心存敬畏，不敢有丝毫马虎。每当我在梦中见到妈妈时，都会被母爱的幸福感包围着，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舒心和幸福，每每都会温暖好些天。

古人以“善事父母为孝”，东汉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的解释：“善事父母者，从老省、从子，子承老也”。许慎认为，“孝”字是由“老”字省去右下角的形体，和“子”字组合而成的一个会意字。多年来，妈妈的话一直萦绕耳际，未敢有丝毫怠慢，虽未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，但却常怀感恩之念，且将妈妈之言视为家训加以恪守，我以为是对父母最好思念和报答。(本文首发于《西安旧事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