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结:十五后,我才回到家里,邻居都说我妈妈疯了

发布时间:2025-04-17 08:10  浏览量:7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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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拐十五年后,我终于找到了家。

可妈妈不见了,邻居都说她疯了。

我跪在爸爸的墓碑前,得到了一个噩耗。

人群围在半山腰,

我妈身上的血染红了怀里抱着的布娃娃。

一瞬间,我如坠冰窖。

昏倒前,我想起自己被拐卖的那日……

1

我坐在邻居阿姨的家里玩玩具,阿姨突然说:“小花,陪阿姨去买毛线针吧。”

我仰头看着这个长得并不和善,却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的中年女人。

她亲昵地摸了摸我头上扎的小辫子。

我抬起头好奇地问她:“阿姨,什么是毛线针啊?”

“织毛线用的啊,小乖乖。”

“阿燕姐姐什么时候回来,我都等她好久了。”

我不高兴地噘嘴,阿燕姐姐说放学要带我踢毽子,我才来她家的。

那中年女人似乎没了耐心,扯住我的小手,拉着我往门外走。

“小花乖,燕子在前面呢,阿姨带你去找她好不好?”

我点点头。

外面太阳落山了,把我的眼睛都染成橙黄色。

我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,爸爸妈妈还没下班呢。

2

坏阿姨把我锁在院子里。

这里好黑,树枝都光秃秃的,像只怪物一样盯着我。

我哭喊:“阿姨,我想尿尿,你放开我好不好?”

一道恶狠狠的声音传来:“叫什么叫!再哭,我就把你嘴堵上!要是你还哭,老子把你舌头割了。”

阿姨变得好凶,我被吓得瑟缩了一下,怀里的毛线针掉在地上。

我以为是我不小心把毛线针掉在地上,沾上了泥巴,惹阿姨生气了,才把我锁在院子里的。

我忍住哽咽:“阿姨,我把毛线针擦干净了,你放开我好不好。我再不回家,妈妈会打我的呜呜呜呜,我再也不找阿燕姐姐玩了……”

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怒了她,她恶狠狠地盯住我,快步朝我走过来,在我脸上甩了个巴掌。

“小杂种,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,不通人性的东西。”

我脸上好疼,眼泪流下去,火辣辣的。

她脱下袜子,使劲塞到我嘴里,嘴里念叨着:“真不让老子消停……”

凶狠的目光死死盯住我。

我不小心尿到了裤子上,我好害怕,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。

我嘴里好臭,好想吐。

我是被阿姨掐醒的。

她使劲掐着我的肩膀,把我往水盆里按。

阿姨满脸不耐:“今天就要把你送到买家家里了,你这恶心人的骚娃娃,老子还要把你洗干净!”

我被烫得一哆嗦,她还按着我把我往盆里推。

“别动,先洗头。”

我不敢哭了,可水实在是太烫了,我的肩膀也好疼。

我哀求:“阿姨,加点凉水吧。”

阿姨走到厨房,提了一壶水出来。

“来小花,弯腰,阿姨给你洗头。”

我听话地弯下腰,等阿姨给我加凉水。

阿姨走过来了,我想表现得乖一点,这样我就可以回家找爸爸妈妈了。

一壶冒着热气的开水从头浇下,我被烫得四处乱蹦,啊啊啊大声惨叫。

阿姨扭头就给我两巴掌,“不许哭!你个小娃娃还敢跟我谈条件了?”

我捂着头不敢发出声音,脑袋好疼,又疼又痒。

我只敢悄悄哭。

阿姨冷冷看我一眼,“昨天早上烧的水,烫不死你。”

3

我知道阿姨的话是什么意思了。

来买我的是个老奶奶,比阿姨年纪还要大,却非要我叫她妈妈。

奶奶拽着我,让我转着圈给她看,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不太喜欢我。

阿姨翻了个白眼:“五岁,保准不记事的,你定金都交了,还想着退呢?”

奶奶和她还说着什么,我听不懂,我太害怕了,腿一直在抖。

这里好多树,好多小土坡,我分不清方向,也看不清远处……

爸爸妈妈,你们在哪呢?怎么还不来接小花?

阿姨走时还不停唠叨:“想要男娃娃得多加钱,也不看看自己的穷酸样,呸,真晦气。”

奶奶拉着我的胳膊,我颤颤巍巍地跟在她身后。

天越走越黑了,这里晚上好黑,没有灯,到处都是虫子叫。

我好害怕,想离人近一点,可我也好害怕奶奶。

她脸色好难看,握着我胳膊的手好紧,我好疼。

她突然问我,声音沉沉:“你个娃娃叫什么名字?”

我吓了一跳,小声说:“我叫张姝花。”

奶奶点点头,“是个好名字,也省得我替你改了,从今以后,你跟着我姓,叫李姝花。”

我不敢回答,爸爸知道了,会难过的。

我不想让爸爸难过。

奶奶突然扭过身来,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:“你个小娃娃聋了?”

我哭着连连点头,“我叫李姝花,我记住了奶奶。”

“我是你妈,你叫我妈,记住了不?”

我点头,“阿妈。”

她转过身去,没再计较我说的话。

4

李阿婆生了个小女娃,

女娃阿妈阿妈笑哈哈。

老树生嫩枣,

活该被人骂。

阿妈来接我放学。

我的书包是她拿破衣服缝的,薄薄的一层,书放在里面都快要把书包顶破了。

阿妈不管,拉着我胳膊使劲往前走,把我扯得趔趄。

她听见他们唱的童谣了。

这些天他们一直围着我唱,老师也不管他们。

“李姝花,你是垃圾吗?怎么突然被李阿婆捡回来了?”

“你怎么叫李阿婆阿妈呀,她是你奶还是你妈?”

一旁的男生拉着他,不让他说,“李阿婆脾气可大了,小心她揍你!”

阿妈来了,他们一哄而散:“李姝花,李姝花,石头缝里的癞蛤蟆,脑袋笨呱呱,笨呱呱……”

阿妈用手戳我的脑袋,“蠢东西,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。”

我被吓得浑身发抖,书包被书顶起来的棱角刮着我的后背,刚结好的痂又流出了血。

好害怕。

回去的路上,好多叔叔阿姨看着我。

他们手里端着饭,却不看饭,眼睛滴溜溜地跟着我和阿妈转。

阿妈回头瞪他一眼,冲她碗里吐口水:“呸,你个晦气媳妇,管你啥事!”

那个阿姨立即把碗摔在地上,破口大骂,“不得好死的老东西!”

阿妈面上不显,枯瘦而布满皱纹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胳膊,长长的混着泥土的指甲陷进肉里,我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。

她打开门,一把将我推倒在地,拿起皮带开始抽我。

“李姝花你又不听话,今天我你替爸好好教训你。”

阿妈说,这皮带是阿爸留下的。

她用皮带打我,是替我阿爸教训我。

我来到这里后,她已经教训我好多次了……

每次我都不敢哭出声,我怕她会像那个坏阿姨一样打我,把袜子塞到我嘴里。

真的好臭,我想吐。

“他们看我死了丈夫,没人撑腰,背后埋汰我,都怪你是个女娃娃……”她边说边抽我。

“不争气的,你要是个带把儿的,谁敢埋汰我。”

阿妈打累了,边骂边喘,轰隆隆的抽气声从她嗓子里冒出来,像妈妈的吹风机。

妈妈……我好疼。

5

我上五年级那年,遇见了王老师。

她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。

阿妈说我总是不听话,罚我在院子里用冷水洗衣服。

水真的好冰好冰啊,雪落在身上好凉好凉啊。

阿妈终于喊我进屋吃饭了,米汤是热的,我捧着碗,手好疼啊,又痒又疼。

我穿上衣服去上学,袖口好紧啊,手太大了,我塞了好久才塞进去。

写卷子时,被王老师看见了,她抓起我的卷子。

我好害怕,以为她看见我手里握着的小抄了。

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
她震惊地望着我:“姝花,你的手怎么了,怎么肿的跟萝卜一样,这么红!”

王老师把我带去她办公室,我悄悄把小抄装进兜里。

不能被她发现了,阿爸的皮带会打死我的。

但我卷子没写完,唉,阿爸还是会打我。

王老师看着我的手,看着看着竟然哭了,握着我的手边哈气边哭,她呼出来的气暖暖的,好舒服。

“姝花……怎么会冻成这样,你该多疼啊。”

我看着老师哭,不知怎么回事,我也好想哭,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。

她从抽屉里拿出药给我涂上,还送了我一个暖水袋。

我不敢拿回家。

王老师把卷子递给我,让我在这写,我不能抄小抄了。

我绞尽脑汁,想了好久,最后还是把空了大半的卷子交给她。

王老师好温柔啊,她翻看了一下卷子,没有骂我,连眉头也没皱一下,她摸着我的头告诉我,“姝花,老师帮你补习好不好?”

我连连点头。

她笑得好温柔啊,嘴边一对小梨涡,昏黄的台灯照在她脸上,她看起来甜甜的。

下一秒,我害怕得抖了起来,台灯,什么时候开的。

天什么时候黑的。

我疯了一样冲出门,王老师在后面喊:“姝花,跑慢点,小心摔。”

我跑得那么快,还是晚了,阿妈拿着皮带在门口等我。

一巴掌把我拍进院子里。

好疼。

6

身上好疼,阿妈没叫我起床,我起晚了。

急得捧起桌子上的米汤咕噜咕噜开始喝,米汤太烫了,我没忍住咳了出来。

阿妈一脚踹在我腿上,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,疼得直掉眼泪。

“赶着投胎啊,死鬼。”

我的手擦在地上,磕破了,流脓了。

阿妈赶我走,“兔崽子,上学迟到了我打死你,懒鬼。”

我飞似的跑到学校。

桌子上有灌好热水的暖水袋,好热乎,一定是王老师给的。

王老师每天都会给我带包子吃,给我手涂药,给我补习。

“姝花,是老师不好,昨天晚上留你太晚了,妈妈没打你吧。”老师温柔地问我。

我摇摇头,我妈妈才不舍得打我呢。

王老师身上香香的,热乎乎的。

我扑进她怀里,她顺势把我抱在腿上。

她讲的好细致啊,我都能听得懂,声音细细柔柔的,像唱童谣一样。

我有点不好意思,挪挪屁股,“老师,姝花沉不沉,老师腿麻了吗?”

老师不笑了,心疼地看着我:“不麻,姝花太瘦了,老师喜欢抱着姝花。”

她又把我抱紧了点,我好暖和啊。

那年夏天下了好大的雨,我把书包放在头上挡着雨,埋头就往雨里冲。

王老师跑到我前头,把我罩在雨伞里,“姝花,老师送你回家。”

她的伞好倾斜啊,我看到她的肩膀都被打湿了。

阿妈见到王老师送我回来,斜眼看着王老师,什么也没说。

六年级上学期期末,我考了全班第一名。

王老师好开心啊,揉着我的脑袋:“姝花真聪明,好好学习,将来离开大山找个好工作,以后再也不苦了。”

我重重地点点头,“嗯!”

我也想离开这里,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,我好想他们。

一不小心就红了眼眶。

7

天黑了,村里没有路灯,阿妈拿着皮带等在门口。

我吓得直哆嗦。

阿妈一把将我拽进去,疯了一样打我。

“阿妈,你别打我了,我疼……”我哭着求她:“我考了一百分,再也不是赔钱货了。”

阿妈冷笑两声,打得更狠了,“就凭你个小兔崽子,还想跑出去?人不大,心眼子一箩筐,还敢不敢跑了?”

她打累了,倒在地上哼哧哼哧喘着气,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狰狞。

“王秀英是大学生来支教的,家在城里,有钱。你个兔崽子还敢攀上她,咋的,看不上我老太婆,你这辈子就这样了,赔钱货。”

她越说越气,恨不得再跳起来扇我两巴掌,可她太累了,打不动了。

“王秀英这个婊子,敢撺掇我闺女,看我不收拾她。”

阿妈去学校大闹了一场,她把我衣服扒开,我后背上全是伤。

她说是王老师打的。

王老师吵不过她,急得脸通红。

村里人都怕阿妈,没人听王老师的。

我急得直跺脚,“不是王老师打的,不是她打的……王老师对我很……”

啪啪两个巴掌甩到我脸上,我耳朵嗡嗡响,好像有拖拉机在我耳朵里碾过。

“这还能有假?我娃姝花亲口跟我说的,我老太婆住在村里几十年了,骗你们弄啥?”

我看见王老师失望的眼神,我的嘴被我咬破了,血流在嘴里,我说不出话了。

阿妈去校长办公室闹了,把校长桌子上的书摔在地上。

王老师跑过来抱住我,焦急地替我擦眼泪,“姝花不哭,老师要走了,你好好的,老师会一直在……”

我耳朵好疼,听不见王老师说的话了。

“老师,姝花没有骗人,是阿妈打的,呜呜呜呜,是阿妈打的……”

王老师抱着我哭,我替她擦眼泪,她也替我擦眼泪。

她爸爸开着车来接她回城里了,她找不到我,我被阿妈锁在家里。

阿妈不让我读书了,说我是个赔钱货,读那么多书,怕我跑。

她买了两只小羊回来,让我去山上放羊。

隔壁小胖总是笑我:李姝花,笨呱呱,不读书,放羊娃。

小羊好可爱啊,软绵绵的,却淘气得很,总是跑来跑去的,不肯在一个地方吃饱。

我想,它们也没了妈妈,我要对它们好点。

它们生了小羊崽,三只,小小的,可惜夭折了一只。

我要保护好剩下的两只。

阿妈把羊妈妈羊爸爸杀了,她高兴地数着钱,手指一下又一下戳着我的脑门:“算你还有点用,羊养得肥,卖了不少钱。”

我点点头,好吧,我把剩下两只羊养好。

过年了,新的羊妈妈又生了新的小羊崽,阿妈又把羊妈妈羊爸爸杀了。

留下两只小羊崽。

我知道,我保护不好它们。

我谁也留不住。

8

我十五岁那年,阿妈病了。

躺在床上,肺管子轰隆隆地直响,像是喘不过气了一般,再也下不了床了。

她凶狠的眼神闪着精光,恶狠狠的盯着我:“赔钱货,你敢跑,老子打断你的腿。买你回来就是养老的,敢跑我拿刀砍了你。”

她好像很害怕我会跑,会抛弃在病床上受煎熬的她。

可我往哪跑去,我爬过最高的山顶,往远处看,连绵的山一座又一座,像是吃人的野兽,我再也跑不出去。

我没有文化,不会读书,只认识寥寥几个字,哪也去不了。

就算我敢跑,村里的阿姨一双双直溜溜的眼睛也会一直跟着我,我跑不出村子的。

我很乖很乖,每天做饭,砍柴,喂羊,洗衣服,阿妈对我态度越来越好。

我每天给阿妈擦身子,翻身,把她照顾得比能下床时还好。

阿妈终于翻出卖羊的钱,颤颤巍巍地都递给我,让我去给她买药。

我按照她说的话,走了好远好远,终于在天黑前赶了回来。

阿妈只信村里的大夫,不肯信城里来的义诊医生,她说他们都是骗钱的,卖的药那么贵,咋不去抢钱呢。

我回来了,阿妈看着我破口大骂,“赔钱货,怎么这么慢!”

她眼角闪着泪花,分明是怕。

她再也拿不动皮带了。

我后背的伤总算是结好了痂,在半夜里发痒,我忍住不挠,渐渐地变成丑陋的疤。

但总算是好了。

又过了一年,家里的钱全花完了,阿妈的药也吃完了。

她的肺管子又开始轰隆隆地响,常常在夜里怕的睡不着觉。

她更苍老了,身上的皮松松垮垮地搭在床上,像晒干的橘子皮一样皱巴。

阿妈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,又开始骂我是赔钱货,手里能拿到的东西全砸在我身上。

她人缘不好,村里人没一个来看她的,连带着我也没人管。

我喂她喝米汤,她嫌米汤稀,怪我苛待她,把米汤连带着碗砸在我身上。

这次,我躲开了。

她气得直咳嗽,指着我狠狠的骂,“臭婊子,赔钱货……”

我转身出了门,看山坡上的小羊吃草。

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,家里的羊饿得不下崽了,最后把它们卖了,家里就什么都不剩了。

阿妈饿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双眼凹陷,嘴唇干瘪着。

我也几乎成了一身骨头架子,和隔壁小胖形成鲜明对比。

村长来看阿妈,又看看我,深深叹了口气,留下两百块钱。

他劝我阿妈,“姝花老大不小了,现在出山打工的多,你就让她出去吧,挣点钱总比饿死强。”

阿妈本想开口骂村长两句,但饿得不行,实在没什么力气。

她喘着粗气,气若游丝:“这赔钱货跑了,村里替我养老不……”

村长叹着气摇着头,不忍地看着我,“姝花乖,不会跑的。”

阿妈把他骂走了,两百块钱揣在兜里,生怕他要回去。

9

十六岁那年,我搭着村里的三轮车出山到了城里,一个人坐火车辗转到江苏打工。

阿妈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,她终于认清了村里人不会管她的事实,含着眼泪跟我说:“姝花,你去打工吧,一个人饿死总比两个人都饿死强……”

走之前我把替小胖妈妈修葺房子赚的三百块钱都塞给她。

她紧紧握在手里,两手颤抖地不成样子,皱皱巴巴的,像晒干的橘子皮包着骨头。

她拿着钱又开始骂我,枯瘦的脸上嵌着的眼睛闪着精光,“赔钱货,敢不回来我打死你。”

她打不了我了。

我走了,终于离开了这里,困了我十一年的地方。

到了江苏,虽然人生地不熟,但我却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,像压在胸口多年的大石瞬间落下。

仿佛着十几年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。

凭借我在邻居小胖家修葺房屋的经验,我找到了在工地批墙的活。

这一个月来,我每天都很累很累,从早干到晚,骨头都要散架了。

这里有盒饭吃,有屋子住,虽然每个人都很累,但至少不会有人打我。

我做得慢,赚的不多,攒下来的钱还要寄回去给阿妈买药。

自己只留下很少一部分钱,攒了三个月,我拿着这笔钱买了一个二手的智能手机。

通过手机,我才了解到,原来世界是这样的,原来可以有人过得那么幸福,依偎在亲生父母的怀抱里,撒撒娇就可以得到一切。

我的爸爸妈妈,你们怎么还不来找姝花?

阿妈很少骂我赔钱货了。

托人寄来的信里都在说自己怕,怕什么呢?

怕我不回去吗,不,她怕死,怕再也控制不了我,怕没人给她养老。

她说,她这几天总是梦见自己早死几十年的丈夫,想让我回去一趟。

我只在发工资那天,多寄了些钱回去。

这天,我踩在架子上刷墙时,被身后的大哥撞了一下。

他怀里抱着好高一摞砖头,挡住了他的视线,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,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,连人带砖头撞在我踩着的架子上。

我跌坐在地,没等反应过来,砖头铺天盖地落下来,砸在我的脚上。

我的脚当场失去了知觉,血流得到处都是。

9

大哥被吓住了,现场乱作一团,我艰难地挪开压在脚上的砖头,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脚,感觉生命是如此的无望。

包工头来了,看着我的脚颤了一下,忙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。

是骨裂,打了重重的石膏。

大哥躲在包工头后面,在包工头的训斥下,唯唯诺诺:“小舅,我昨天喝多了……”

包工头瞪他一眼,让他噤声。

然后走过来,胖胖的脸上笑得全是褶子,“姑娘,这两百块钱你收着,工地的活你不用干了,工钱等下个月发工资了再给你结!”

我怔怔地看向他,“你不让我干了?”

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,却还是残忍地点点头,“医药费我给你垫上了,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!”

我不甘心,拽住撞我的那个人,“哥,你别辞退我,是他撞我,我才摔下来的……”

“嘿,你个小姑娘,不好好读书,还学会诬陷人了?我可没撞你,你别冤枉人!”

我忍不住冷笑。

包工头看看我,又看看他,多塞给我五百块钱,“小姑娘,你走吧,你太小了,在这也赚不了几个钱……”

他叹口气:“工地的房子你先住着,等脚好了再走。”

就这样,我失去了第一份工作。

卧床修养的这两个月,我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。

好在工地的盒饭还让我吃,不至于饿死,所以我用手里所有的积蓄买了几本书回来。

打算参加社会高考。

王老师说了,只有考试考好,才能有机会改变命运。

我很听她的话,她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,不会骗我。

阿妈不知道从哪里借到了电话给我打了过来,我一接起,铺天盖地的谩骂:“你个赔钱玩意死外边了?想饿死老子是吗?!这两个月的钱呢,赔钱货……”

我好累:“阿妈,我寄给你的钱应该还有剩吧,你先省着点用,我……”

她凄厉而凶狠的声音打断我的话:“臭婊子,老娘养你这么大,你就这么回报我的?没用的赔钱货,快点把钱寄回来,不然我……”

我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。

那三个月我几乎将赚的全部的钱全寄了回去,大山里花钱的地方少,她只要不大手大脚,用一年都用不完。

况且,我是真的没钱了……

又养了一段时间,我能不靠拐杖下地走路了,虽然跛了点。

最近外卖行业兴起,我趁机找了份外卖员的工作,骑着公司的车给买家送餐。

风里来雨里去,我却很开心,送一单便能赚一单的钱。

10

在一个平凡的下午,我收到了一单,备注十分有礼貌:刚生完孩子,想换换口味,麻烦少些油腻,谢谢啦,顺祝您生意兴隆。

是写给店家的。

我按照地址送到她家门口,按响了门铃。

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,“来啦,稍等一下。”

我几乎僵直在了原地。

她的丈夫开的门,从我手中拿去外卖,微微一笑:“麻烦你了,小姑娘。”

我闷闷点头,“不客气。”

我垂下头,顺着门缝往里看过去,她还是那么温柔,那么美好……

还是走吧……

我正转身打算离开,她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我:“姝花……你是姝花吗?”

我僵在原地,心里又高兴又想哭,转过身来连连点头,“王老师,我是姝花。”

她连忙将我迎进来,扯着她丈夫的胳膊,激动地说:“这就是李姝花,我同你讲过的。”

她红了眼眶,“我们五年没见了。”

我很高兴,她的丈夫很温文尔雅,配得上她。

他看着我,给我倒了杯水,语带怜惜:“来姝花,快坐下。”

王老师家里很大,却装修得很温馨,四处都是干干净净,整整齐齐的。

她握住我的手,眼眶有些红:“姝花,你怎么来江苏了……这些年好吗?”

她的手还是一样热乎乎的,很温暖,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。

里屋的小娃娃突然哭闹起来,王老师跑去把她抱在怀里,双臂围成一条坚实的小船,一摇一晃地哄着她。

小娃娃不哭了,睁着眼睛看着她,她惊喜又喜悦,在小娃娃脸上亲了又亲,看着小娃娃的眼神好温柔,怎么看都看不够。

我突然红了眼眶,泪意止不住往上涌。

王老师朝我招手,“姝花,快来看,小妹妹可不可爱?”

我凑过去,她的小手抓住我一根指头,好软好软,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。

我无法形容,就像被随意扔在冰湖里的花,竟就此生根发芽,它一开放,冰湖的冰瞬间消融……从此四季温暖如春。

我说:“妹妹,你要平安长大,要茁壮,要灿烂,不要像姝花一样……”

王老师把我也揽进怀里,“姝花,被虐待不是你的错。”

11

阿妈死了,死在一场暴雨之后。

接到邻居说阿妈不好了的消息后,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去。

她浑浊的双眼看着我,“姝花……”

我看着她,不知道她要说什么。

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地几乎不成人形,我心里并没有很难过。

我知道我后背的伤终于要长好了,我的手不会再冻得连笔都握不住了,我省吃俭用的生活费也不用寄回来了……

我没什么难过的,静静地看着她在床上咽了气。

突然想起了一件事,我疯了一般摇晃着她的尸体,“李阿婆,你先别死……李阿婆!”

她干瘪的嘴张着,却再也说不出话。

我认命般地跪坐在地上,闭着眼睛,也许早该认命了,早该认命了。

发在网络上的寻亲消息也石沉大海,也许就如李阿婆说的一样,我这辈子就这样了,这就是我的命。

将李阿婆葬了后,我又回到江苏,其实也不是非要到江苏,总归是出门打工,哪里都一样。

可是江苏有王老师在。

她温柔而有力量的声音从听筒传来,“姝花,忙完了吗,忙完了快回家吃饭。”

家?

王老师说那里是家,我心里暖暖的,觉得高兴,所以就回了江苏。

12

也许是老天爷见我受了太多苦,终于开始心疼我了。

两年后,我发在互联网上的寻亲视频被以前的邻居看到了,她拨通了我的电话。

“是张姝花吗?”

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是,我是。”

她详细地说出了我家的住址。

她的描述与记忆里的样子相吻合。

我什么都来不及收拾,抢了火车票赶回去。

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,终于到了。

我好像又踏入了十几年前的黄昏,落日的余晖将四处晕染的橙黄相接,家里那座老房子就在我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我。

我走近,却发现它早已蛛网暗生,破败不堪,轻轻推开那扇残破吱呀的门,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涌到鼻腔,落日下,数不清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

我颤着手,再也不敢走进。

邻居王婶突然出现,高兴地挽着我的胳膊,“哟,姝花,你回来了,长成大姑娘了。”

我转头看她,她眼角闪着泪花。

记忆里她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,我僵硬地开口:“婶子,我爸妈呢?”

婶子嘴一撇,哭了,哽咽道:“姝花啊,你命苦。你爸啊,早死了,你妈疯了,一星期前跑了,我也不知道去哪了!”

我脑海里空荡一片,这一切似乎是梦,我不知道我站在哪里,为什么会在这里,谁在跟我说话。

我脚一软,瘫倒在地上,婶子拉不起来我,我哭不出来了,拽着婶子的袖子,一直问:“我爸的墓呢,我爸的墓呢……”

我跪在我爸墓碑前,好多邻居都来了,把我围在中间。

我抱着我爸的墓碑嚎啕大哭,他们有人也哭,有人拽着我,有人七嘴八舌议论着。

我爸是自杀的,他和妈妈报了警,警察找不到我,他们辞了工作,卷了凉席,在火车站里住下。

一有火车靠站,他们就越过重重拥挤的人群,举着牌子往火车里看,“你见过我的姝花吗?她长得很可爱,才五岁,你见过她吗?”

行人忙着赶火车匆匆绕过他们,他们近乎哀求:“拜托你看看吧,看看我的姝花吧,你见过她吗?她才五岁……她才五岁……”

火车站的每个小角落他们都睡过,经常坐火车的人都知道火车站有两个人焦急地找孩子,找得快疯了……

他们找了我两年,希望越来越渺茫,我爸接受不了,一瓶农药喝下,死在去医院的路上。

渐渐地,我妈更疯了,她不再在火车站留连,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,到处跑,到处找……

“姝花啊,你爸活着时候说,小花受苦了,是他没用找不到你,让你别怪他……下辈子,你还要来找他做爸爸,他绝对不会再弄丢你了。”

我早已泣不成声,那种悲伤像是生生在心脏上撕扯了一个洞,四处灌风,任谁也缝补不了。

远方有人大喊着跑过来,“婶儿,婶儿!找到了,姝花妈找到了,刚才德叔打来电话……”

我焦急地站起来,抓住他的胳膊,“在哪?我妈妈在哪,你快带我去!”

他却不说话了,嘴巴抿得好紧,看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13

我跌跌撞撞地赶去。

半山腰围了好多人,我拨开人群,冲到最前面,看到妈妈时,脑子嗡嗡作响,又瞬间空白一片。

身子比理智快一步,我已经跪在妈妈身边,双手颤抖着去捂妈妈嘴里流出的血,妈妈身上好凉,连血也是凉的。

可这血怎么就不停呢,一直流到妈妈怀里抱着的洋娃娃上。

崩溃中,有人将我拉起来,警车和救护车来了,他们把我拉到一边坐着,不停问我一些问题,我听不懂,脑子里全是妈妈的脸。

妈妈是胃出血恶化成胃癌去世的,她找我的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饭。

村里帮忙安葬了她,就葬在爸爸旁边。

晚上守灵时,婶子就坐在屋门口,眼睛红红的,直盯着我看。

“妞儿啊,婶真心疼你,哪有人刚从爸爸的墓地回来就替妈妈收尸的,你别怕,婶子守着你,啊。”

我早已经哭不出来了,双眼涩疼得厉害,张了张嘴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我没用,记不起人贩子的名字,好不容易回了家,连爸爸妈妈最后一面也见不到……

我走了,带着爸爸妈妈仅剩的遗物坐在大巴车上。

车子开动了,婶子在后面哭成一个泪人:“唉呀!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么毁了……遭千刀的……姝花啊,一个人好好的,千万别想不开!你小时候,婶子最喜欢你了,你坚持不住了就回来看看婶子啊,乖乖。”

司机问我还走吗?

我心中悲痛:“走吧。”

14

回到江苏后,我大病了一场。

医院只找到了王老师的电话。

住院三天,医生说我病好了,我就出院了,王老师不放心我,硬要跟我挤在小出租屋里照顾我。

自己的小娃娃都不顾了。

我躺在床上只觉得好累,眼皮好沉,闭上眼睛却又睡不着。

王老师每天变着法喂我吃饭,我却吃得很少,不想吃,咽不下...

我不想让她担心,强迫自己吃下,然后吐的昏天黑地。

王老师还要擦。

我觉得自己好没用,连累王老师了,她该去照顾自己的小宝宝,不应该在这里陪着我。

我总是觉得累,记不清事情,明明上一秒王老师还在厨房煮粥,怎么下一秒就在给我擦眼泪呢?

我怎么哭了呀,我没哭呀,王老师在擦什么。

我好累,眼皮好沉,睁不开了……

王老师说我病了。

可我除了吃不下饭,不太开心之外,身体很健康啊。

我没病,我怎么病了呢?

“我的小羊不生崽了,”我哭着说:“是小羊病了,不是我病了。”

“妈妈,我快要忘记你了……”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滑下来,落在嘴里,咸咸的。

“爸爸,你怎么还不来找我……张姝花真的好想你们。”

“我叫张姝花,不是李姝花。”

我哽咽着,嘴角不停地抽搐。

王老师似乎明白了什么,一下又一下拍着我的背,“姝花不哭,老师在,以后不苦了,乖……”

我扑进她怀里,声音还哽咽着,“秀英阿姨,我可以这么叫你吗?”

她点点头,温柔地抚着我的背,“姝花想怎么叫都可以。”

她又哭了,眼泪顺着我的脖颈往下流,“姝花,我真的后悔了,当初怎么就没有再坚持坚持,怎么就没有把你带走呢?”

我嚎啕大哭起来,头摇得像拨浪鼓:“秀英阿姨,我心里好疼啊,秀英阿姨,不怪你的,真的不怪你的。”

我哭倒在她怀里,秀英阿姨也哭。

蓦地,一股巨大的愤怒涌上心头,我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了一样疼,“秀英阿姨,我要杀了人贩子,我要杀了她!我要杀了她!!”

阿姨突然握住我的肩膀,眼中闪着泪花,温柔而坚定:“姝花,不要放过她,我带你去报警,我带你去报警。”

她把我从地上拽起来,第一次这么急性子,“姝花,走,我们现在就去。”

15

说明来意后,李警官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。

他问我;“张姝花,你还记得是谁拐卖了你吗?”

我摇摇头,瞬间想起了什么,又点点头:“警官,我还记得他的样子。”

张警官沉默了一会儿,“据了解,你是在跟随你爸妈外出务工时,在出租屋被拐走的,并不是在村里被拐的,你也不记得人贩子的名字,排查起来难度比较大。”

他又道:“不过你也别灰心,先说一下她大致的体貌特征,年龄,身高等,尽可能详细,我们先大致排查一下缩小范围。”

我永远忘不了她的样子。

“中年女性,大概四十岁,长脸,三角眼,总是低着头,微眯着眼睛看人,长得很凶狠。”

我克制着自己,尽量客观地描述,秀英阿姨温柔地抚着我的背。

张警官点点头,“也就是说,她现在很可能已经六十岁了是吗?”

秀英阿姨握着我的手,对张警官说:“不管她多少岁,我们一定要找到她。”

张警官郑重的点头,“我们一定尽力,姝花,要是你想起什么重要线索,随时来找我。”

小余……

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,“小余,出去买菜了……”

我连忙抓住警官的袖子,“我想起来了,余,人贩子姓余。”

“太好了,这对我们的排查很有帮助。”

之后的几天,张警官找到了符合条件的人的照片让我去辨认,足足有三十张。

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。

“她叫余丽梅。”

照片中的女人,苍老,衰败,口角向下垂着,那双三角眼还是斜着向上看人。

她今年刚好六十岁,再晚一点,就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。

可到了法庭上,我就不这么想了。

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罪大恶极,足够让她万劫不复。

16

15秒。

她足足瞪了我十五秒,耷拉的眼皮下,两颗黑如深渊的眼珠狠狠瞪着我。

她的眼神太过可怕,法警怕吓到我,把她拉到一堵墙后面。

在法官的询问下,她交代了自己所有的罪行,足足拐卖了二十多个孩子。

余丽梅的罪行罄竹难书,最终判处死刑。

得知判决的那一刻,我知道,我不会再苦了。

余丽梅坐在凳子上,一直抖一直抖,她的眼里不再写满怨毒,取而代之的是害怕。

我问她:“阿燕姐姐呢?”

她笑得疯狂,“卖了,都卖了,早就把她卖了!”

我不可置信,“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。”

她仍不知悔改,三角眼松松垮垮地垂着,恶狠狠地盯着我。

仿佛在说,当年怎么就没把你杀了呢?

我无畏地看着她,我要一直看着她,我要让她看清楚:

是谁,将她告上法庭;

是谁,将她送进监狱;

是谁,让她万劫不复。

她又害怕地抖起来,“不想死,我还不想死,对不起,对不起,我错了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
协警按着她,把她押下去,她腿抖着,手也抖,脱力般几乎是被架出去的。

我看她的样子,心里终于松快了。

阿燕姐姐,你看见了吗?

你别怕,恶魔我已经送走了,你要好好活。

那二十个姝花,你们从此以后,也不会再苦了。

法庭外阳光大好,晴空万里,秀英阿姨站在光亮里朝我招手……

17

我回家替爸爸妈妈扫墓,把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诉他们,告慰他们的灵魂。

婶子替我开心,“姝花,以后好好活,昂。”

我抱住她,点点头。

春秋流转几载,我再也没有回过李阿婆的大山。

又是一年夏末,在秀英阿姨的帮助下,我收到一所一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
毕业后,终身从事于打拐事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