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震时,妈妈背着弟弟,爸爸抱着姐姐,却只把我丢在了废墟里

发布时间:2025-07-19 21:49  浏览量:24

我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惊醒,人很懵。

窗外还是漆黑一片,但能听见一堆人乱喊乱叫。

我愣了好几秒,才反应过来,是地震!

“爸,妈——”

我急忙从卧室冲出来,大声喊:“姐,小恒,快醒醒,地震了!”

屋子里却静悄悄的,没有人回应我。

冰凉的晚风从敞开的大门里吹进来,我这才猛然意识到,家里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

我踉跄着往外跑,楼体开裂的声音像怪兽在咆哮。

我都不记得当时怎么一步步从站都站不稳变成了连滚带爬,一口气冲下了六楼。

跑出单元门的时候,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。

幸好邻居李大叔第一个发现了我。

“哎哟,这不是陈家二姑娘吗?老陈,老陈!”李大叔喊着。

不远处,爸妈终于慌忙地朝我跑来。

妈妈一把拉住我,我膝盖痛得厉害,差点又摔倒了。

“唉,这孩子,让你跟着我们跑,跑哪儿去了?”

妈妈有些责怪,但更多的是担心。

我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脸,没人叫我,没人叫醒我,我怎么能跟上呢?

爸爸拉着我,一边向李大叔连声道谢一边说道:“这孩子是个笨的,一下子没照顾到她。”

我一瘸一拐跟着爸妈来到大家临时集合的开阔地。

姐姐陈叶和弟弟小恒都在那里。

“小恒,你看二姐,脏成啥样了?像姥姥养的猪似的。”

小恒夸张地喊着,脚上还踩着爸爸的外衣,光着的小脚冻得雪白。

姐姐坐在路沿上,瞥了我一眼,想说点什么又憋回去了。

楼下一贯嘴碎的王阿姨尖声嚷嚷:“哟,你们夫妻俩真够意思的啊,一个背着大包,一个抱着小孩,竟然把中间这个忘了!”

“没有,没有,孩子睡迷糊了,我们都跑出来了,就是没拉住她……”

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,话还没说完,又一阵摇晃袭来,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
我傻傻地坐在地上,眼神呆滞地望着远处,那些楼房都被一道道黑色的裂缝生生撕开,好像身体被撕裂一样。

冷风呼啸着吹过我身上的伤口,冰凉直钻进骨头里,冻得我浑身发僵。

地震发生的时候,我刚上初中。

那个夜晚的记忆,白天总是模糊得说不清楚,到了晚上,却像梦魇似的纠缠着我,一点也忘不了。

到大年夜,我终于下定决心,鼓起勇气问正在包饺子的妈妈:“妈,地震那会儿,你们是不是把我丢在家里了?”

妈妈头也没抬,轻描淡写地说:“哪有啊,我们都一起跑出来的,你别瞎想了。”

“你没事儿赶紧去把菜洗了,活动活动,看看你,胖成那样了,大过年的成天找病!”爸爸突然冲我吼了一声。

我妈没吭声,低着头一颗颗捏着饺子皮。

我默默地转身,往厨房走。

路过姐姐房间时,听见她正跟同学打电话,笑得那叫一个开心。

弟弟小恒在房间打游戏,带着耳麦,喊喊叫叫的,根本停不下来。

“这孩子,放假了也不交朋友,整天闷在家里憋坏了……”妈妈抱怨。

“性格就是像你们家了,当初不该送她去姥姥那儿。”爸爸回嘴。

“那不还是你妈不伺候?她妈偏心你弟!”

两人的话题越扯越远。

我站在凉凉的池子边洗白菜,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。

我从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。

那时候家里很穷,我又是超生的。

为了躲避罚款,爸妈才把我送到了山沟沟里的姥姥家。

后来家里情况稍微好一点了,妈妈很快又怀了弟弟。

我一直在姥姥家待到八岁,那个年纪已经不能不读书了,才被接回爸妈身边。

我性格其实挺内向的,不过在姥姥家的时候,倒是挺活泼的。

上树去掏鸟蛋,下河抓鱼虾,那些事我都干过。

可刚回到父母身边那两年,真心不太适应,不知道跟家里人该说啥。

爸妈、姐弟,还有奶奶那边的亲戚,我一个都不熟悉。

大家初一见面,都会问我两个问题,然后话题很快就转回一大家子的家长里短。

我插不上话,也没人带着我玩,就只能一个人缩在角落。

时间长了,大家都说我内向、不会聊天,我自己好像也真变成了那个样子。

高考那年,制度还没改革,填志愿得先估分,成绩要到志愿填完后才出来。

我的成绩,在我们那个五线小城市里算不错了,但我没敢像老姐那样报考首都的大学。

因为我清楚,自己没机会重读,也没钱上大学,没人替我兜底。

所以我报了省会的大学,分数刚刚过一本文凭线,稳妥被录取。

大学四年,真的是我离开姥姥家后,过得最轻松的时光。

室友们人都挺好,宿舍没啥尔虞我诈,氛围一直很温馨。

不过每逢放假,室友们欢呼着搭上回家的火车时,我总感觉有点失落。

为了不那么难过,我总找借口留在学校,打工、实习或者考第二学历,就一直拖到过年才回家。

从大二开始,我就不跟家里要生活费了。

爸妈在奶奶家的亲戚面前,老夸我省心、懂事,可在姥姥面前就很少提。

姥姥每次我走的时候,总会偷偷塞给我钱。

我大二那年,姐姐刚在北京大学毕业。

她上的大学是民办的,找工作本来就不容易。

爸妈想让她回家,我妈在烟草公司上班,正好有个内推的机会。

本来他们想让她走这条路的。

可姐姐就是不肯,她想留在北京。

她男朋友也是北京人,在大学处分手多是北京本地人。

他们打算结婚,姐姐的户口或许就能迁过去,成为真正的“新北京人”。

妈妈那次居然破天荒给我打电话,想听听我的意见。

其实我心里没多大把握,毕竟我上大学那会儿只见过姐姐的男朋友一次。

那次姐姐带他来我们家玩,那家伙言语里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架势,让人挺不舒服的。

我们家乡在东北边境,早就过了热闹的时期,生活没那么光鲜亮丽。

我轻描淡写地跟妈妈说了我的看法,结果没有被采纳,倒是换来姐姐一通暗讽,阴阳怪气的让我觉得挺难受的。

后来爸妈专门跑了趟北京,实在拗不过姐姐,干脆帮她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租了间小房子。

租金贵得让人咋舌,哪怕是在那么偏的地方。

我不再发表意见,默默忙自己的事情。

我超爱看书,也喜欢写点小故事。

以前大家都在论坛或者贴吧里免费分享,可后来慢慢有了正规付费的小说网站。

我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电脑前。

稿费收入慢慢积累起来,虽然不多,但到大四那年,银行卡里已经悄悄超过了五位数。

拿到这些钱,我心里其实很踏实,因为这意味着毕业后我至少能在任何城市租个地方住,安身立命。

爸妈也没怎么问过我毕业后的打算,他们现在都忙着准备弟弟今年的高考。

我最近一直忙着找工作和实习,几乎没怎么给家里打电话。

六月的时候,意外接到了姥姥打来的电话。

姥姥耳朵不好,平时其实不太愿意打电话给我。

我每年五一都会回去陪她三四天,但今年实在腾不出时间。

电话那头,我跟姥姥说:“姥姥,你想我了吧?下个月我有时间,到时候一定回去看你。”

我反复跟她说了好几遍,她才听清楚。

姥姥说:“嗯,好好,好好,丫丫,你工作分配好了吗?”

这句话听得我心里瞬间沉甸甸的。

我努力让自己稳住呼吸,眼泪差点掉下来,但还是忍住了,“好了好了,你别操心,我下个月肯定回去看你。”

姥姥好像没注意到我敷衍的语气,自己说开了:“你好好跟你爸妈说说,别老是脸皮薄。你妈妈那个单位不是能分配吗?现在找工作都难,你老姨还和我说了……”

我只能“嗯嗯啊啊”地应着,脸还是控制不住地湿润了。

我知道我妈手头有名额,但她从没提过给我。

我姐在北京待了两年,一直没正式工作,和男朋友也是三天一小吵,五天一大吵。

其实我明白,我妈是想把工作名额留给她的。

六月份,正是我弟弟高考的前夕。

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,怕给他添压力,但又总觉得应该关心一下。

最后想想,还是算了,等他考完,想出来玩的时候再联系他吧。

可没想到的是,高考的最后一天,电话突然响了,是我爸打来的。

我刚接起来,电话那头就是一阵猛骂。

“你真是没心没肺,养你还不如养条狗!我说的是你弟弟啊,关键时刻你都不问一声?”

“这学你上的,完全没人情味,你要是不想和家里联系,以后就别打电话了!”

“你以后没我们做父母的,也当没养过你,这样的人不是人!”

我听着,心脏狂跳。

电话挂了之后,手脚都觉得发麻。

室友夏琴看我不对劲,赶紧扶我坐下,递给我一杯热水。

“怎么了?家里出事了?”

我爸的骂声整个寝室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室友们陆续围过来,也不知道该说啥,只能默默揉着我冰凉的手,拍着我背。

过了好半天,眼泪终于冲了出来,一下子止不住,哭得喘不过气来。

晚上,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。

一听我接电话,室友们立刻正襟危坐。

我妈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,我这才知道,弟弟在高考的最后一天偷偷溜出了考场。

他觉得前两科考得太烂,索性放弃了,全跑去网吧上了一天网。

我爸知道了,揍了我弟一顿,结果弟弟又跑了。

妈能听出我声音哽咽,只随口说了句,“别跟你爸较真,他就是没地方发火。”

“你赶紧给你弟弟打个电话,看看他现在在哪儿。他平时有事还会跟你聊几句,你们说什么他都不听……”

我哭了一下午,脑子一片混乱,后来我妈说的话,我一句都没听进去。

晚上,我趴在床上,夏琴轻轻踮着脚,敲了敲我的床头。

“梦梦,你别老在这边找工作了,毕业就跟我一起回家吧。我家那边正搞旅游开发,我打算回去开个民宿。你就在附近租个小房子,边写作边帮我忙。”

她这么一说,我心里动摇了。

王优优也凑过来,“哎,真的行吗?我也想去,能不能让我入股?”

我们三个一听,都有点心动。

夏琴家在西南,那里山清水秀。

这几个月找工作,我也考虑过考个公务员,或者进个有编制的单位,可我清楚自己的性格缺点。

我的社交能力太差,大学四年除了寝室那几个人,别的几乎不熟。

性格又被动又敏感,还特别自卑。

以后去什么单位,估计发展也不好。

或许,写作或者自己创业才更适合我吧。

夏琴可不是光说说,她已经让家里帮忙找地方了。

说实话,我还没完全下定决心,一下子搬那么远,心里还是有点犹豫。

毕竟,我还是在意家里人的看法,爸妈可能会担心我安全,觉得民宿这事儿太天马行空。

七月,我拿到了毕业证。

临走前,夏琴跟我说,等我决定了,给她打电话,她家大门随时敞开。

我和室友们都含着泪告别,然后踏上了各自的路。

我本来打算先回家一趟,毕竟答应了要去看姥姥。

可就在这个时候,我收到了姥姥病危的消息。

原来,上一回接到她电话的时候,姥姥已经住院了。

她不让家里人告诉我,爸妈也一直瞒着我,怕消息传出去会影响我弟弟高考。

我一路哭着赶回家,终于好歹见到了姥姥最后一面。

老姨跟我说,姥姥其实一直在等我,她看到我了,才算安心。

葬礼那几天,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,像是在梦里。

等姥姥正式下葬的时候,我瘦了一大圈,整个人被黑白两种颜色裹着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奇怪的是,我妈除了眼眶红了两天,好像没什么大反应。

我们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包围着。

后来我才知道,是因为小区要拆迁了。

爸说:“咱家房子面积不小,我打听过了,要么换两个大房子,要么换三个小的。”

在最后一天宴请宾客时,爸喝多了,在餐桌上对我几个叔叔唠叨:“小恒不想复读,就算了,去南方上两年学,回来我把家里的林子卖了,给他铺个路,再给他留套房子,正好结婚用。”

“叶子我也不打算让她在北京呆了,赶紧让她回来找个正经对象,进烟草公司也不错。”

“是啊是啊,咱家叶子性格好,人也漂亮,回家找对象肯定容易……”

坐我旁边的老姨听着爸和叔叔们聊得热火朝天,就是没有提到我,脸色有点不好看。

我在姥姥家的时候,老姨还没结婚呢。

小时候,都是她照顾我,陪我玩。

“姐夫,小梦今年也毕业了,看看她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。你既然能分到三套房子,给小梦留一套呗。”老姨毫不客气地开口。

我爸神情一下变得怪怪的,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我,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上:“小梦,懂事,小梦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,从不让家里操心……”

我妈在旁边悄悄戳了戳老姨,勉强挤出一抹笑:“肯定都会安排好的,小梦我们也清楚,这孩子自己有主意。”

大家都跟着笑着敷衍过去,老姨却转过脸,不再多说。

我低着头,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。

我明白,离开的时刻到了。

我打算在给姥姥上完三七之后就走,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

偷偷给夏琴打了个电话,她正忙得团团转。

虽然家里人支持她,但她爸妈结婚晚,年纪也大了,帮不了她多少忙。

我买好了从省城到西南的火车票,中途要换一次车,但比坐飞机便宜多了。

老姨那边也有一大家子人盼着她,注定是去姥姥家上完头七后,她就离开了。

送她去火车站的时候,她拉着我的手,满脸担忧又无奈:“小梦,实在不行你就去老姨那儿,她肯定能帮你想办法。”

我笑了笑:“没事,我能找到工作,老姨你别担心。”

送走了最后一个亲人,我回到爸妈家,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。

这几天,陈叶和陈恒一直闹得不可开交。

因为陈叶知道爸妈打算让陈恒去广州上大学,花了不少钱,甚至准备把家里最大的一套房子直接给陈恒过户。

“你们就是重男轻女!”

我怒吼着,“我想去深圳,你们偏偏不同意,北京找工作又不容易,你们根本不管我!”

“现在什么都给陈恒准备好了,他连高考都还没考完呢!”

“我考没考完,轮得到你管?”

陈恒在屋里对着外面大吼,“你自己不争气,在北京混不下去,还被男人甩了,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?”

“你再说一遍试试?小兔崽子!”我气得冲他吼。

“你骂谁呢?有种你别占妈的名额啊!有种你把名额让给二姐啊!”陈恒回骂。

听到他们还扯上了我,我赶紧把门重重关上。

陈叶气得哭了,客厅里传来她砸东西的声音:“你有种你别花家里的钱啊!家里的钱全被你掏空了!”

“现在连房子都给你了,要不干脆我和小梦都走,把这个家整个给你,爸妈都归你管!”

“哎呀,别吵了,怕人家笑话……”

我妈赶紧出来劝和。

我爸则是一言不发,沉默得让人心凉。

我悄悄躲进自己的房间,默默地开始收拾行李。

东西不多,衣服大部分还存学校里,等回了省城再让快递寄过来。

家里,我只带走了小时候的日记、同学录、几本自己特别喜欢的书,还有姥姥的照片。

姥姥刚烧完二七,陈叶就开始嚷嚷着要去深圳。

她还是不想回那个小家乡,心里想着深圳有大学同学在那里找到了工作。

可她根本没钱,连张火车票的钱都凑不出来,更别说到了那边还得租房吃饭。

爸妈这次坚决不同意她再走,也不打算给她钱。

晚饭刚吃完,陈叶就跟我爸吵了起来。

“你们就是偏心!陈恒能去,我偏偏不行!”

“你没去吗?当初不是让你去北京读书了吗?你考的是三本,学费比你妹贵一倍,当时让我给你学技术你死活不干,结果这四年什么都没搞出名堂!”

“陈梦现在是混下来了,可不还是没工作?那你们合着得让陈梦留下来?反正就我一事无成!”

陈叶一边哭着,一边推着我往客厅里挤。

“行,你说的算!”

我爸指着我,冲陈叶吼:“那明天让你妹去烟草公司,你爱去哪儿去哪儿!以后没人管你,钱想要自己赚!”

陈叶“呜哇”一声,转身一把推开我,冲着门外奔去。

“叶子!”

我妈赶紧追了出去。

陈恒从房间头探出来,在门口做了个鬼脸,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。

我低着头想回自己房间,结果我爸又逮着我:“你哑巴啊,家里的事儿跟你都没关系吗?一天到晚丧着脸,一个字都不说!”

看着他那张脸涨得通红,我突然发现自己,好像不那么伤心了。

也许,真要到了不在乎的地步,伤心自然也就没了。

我妈中途又折回来了,拉着我爸去找陈叶,他们怕她想不开。

我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,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门响,那三个人一起来了。

陈叶还在那边哭哭啼啼,我妈赶紧把她拉回自家房间,轻声安慰她。

本来我想接着睡,可我睡得太浅,听力又特别好,怎么也没法入睡。

“爸妈怎么会不管你呢?你知道现在要进烟草公司有多难吗……”

“妈妈手上就这一个名额,你要是进去了,领导还能给你介绍个当官家里的孩子,你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。”

陈叶在那儿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,紧接着听见我爸走了进去。

“……到时候给你留一套自己住的房子。”

“你妹不用你管,她跟我们一起。等我们哪天走了,房子留给她不也一样吗?”

我翻了个身,把被子紧紧裹住自己。

这一夜里,我又梦见了地震那天晚上。

不过这回不一样,我没跑出楼外。

我站在满是裂缝的楼顶,默默盯着楼下抱作一团的四口之家。

在给姥姥烧三七的前一天,我坐在屋里给姥姥折金元宝。

这时我妈推门进来,好像有话要跟我说。

我放下手里的活,看着她。

她那一瞬间有点尴尬,但很快调整好了神色。

“小梦啊,这两天我跟你刘姨打听过了。她们厂缺人,门槛也不高。你都正儿八经的大学生,进去说不定都不用上车间,从文员做起,干几年还能转正。”

我愣了一下。

刘姨我认识,她们那厂子是做食品加工的。

每次碰到她,都听她怨叨厂子效益差,工资发不出,说不定哪天就倒闭。

我低着头,慢慢把手里的金元宝折好,就差一天了,就差最后一天,难道就不能让我平静地走吗?

这时候,我爸走了进来,声音冷冷的:

“明天烧完,你跟你妈、你姐去买几身好衣服,然后去你刘姨家拜访拜访。”

“说点好话呗,就不能带点儿事情吗?别老像块木头一样沉着脸。”

我妈一边推了我爸一把,一边瞥了我一眼,显然看出来我有点不高兴了。

“你先去你刘姨那边干着吧,现在大学毕业的人那么多,找工作可不容易。等将来有好机会了,家里再帮你办。”

我爸没少说,我妈又重新捅了他几下,想把他赶出我的房间。

“你这脾气不改,不管去哪儿都完蛋!”

他头也不回地指着我,“你在家里,家人都包着你。你出去,谁还愿意听你三句话憋不出半句有用的?”

“整天话说不溜,打扮也不会。你要像你姐那样,打扮漂亮点也成。你看看自己那身衣服,穿了好几年了,头发也不打理。”

他说得直白又刻薄。

我忍不住了,“你行了,别说了!”

我妈忙又捅了我爸几下,试图让他出去。

“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呀。你再这样下去,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!”

他继续唠叨。

突然,我开口了,“我没钱……”

他们同时愣住,都转过头看我。

“我刚还完助学贷款,没钱买衣服,也没钱去弄头发。我还得打工赚钱,哪有那个精力打理自己。”

我委屈地说。

我爸脖子一梗,继续顶撞,“你说没钱你倒是说啊。”

“我说的难道是钱吗?我说的是你的性格!你性格不行!”他咬牙切齿。

我瞪着他们,声音嘶哑,“我从出生起就性格不行了吗?”

我妈看我情绪激动,急忙挥手,“好了好了,小梦,你爸这话不能全信。”

我爸完全不顾我妈挣扎,“你跟谁瞪眼呢?!”

他感觉自己的威严被严重挑战,连家里最不起眼的我都敢反驳他了。

“养你的是爸妈,欠你什么了?亏待你了?没让你上学,还是没给你吃饭?”

“我有三年没向家里要钱了,以前拿的,我迟早会还给你们的。”

我把桌子上的金元宝收进袋子里:“明天我给姥姥烧完三七就走,以后我会把钱打给你们的。”

“你小梦这是说啥呢?”

我妈的语气也变冷了:“爸妈最近累得够呛,不求你帮忙,你咋还跟着乱搅和?”

“好啊,好!你们一个个的,都变得越来越嚣张了是不是?”

“你要走,那就现在走,给我滚得远远的!”

“我惯着你,烧三七给你姥姥,你还当自己多孝顺呢?”

我爸被人推出了我的房间,还在门口对着我骂个不停。

“你最没人性,都跟你姥家那边混到一块儿了,以后你也完了!”

我开始又抖了起来,想关门硬撑过这一天,但爸的声音突然又变得尖锐刺耳。

“别他妈关门!想走就赶紧滚!关啥门?这是你家吗?这是我的房子!”

我手悬在半空,突然用尽全身力气被冷风灌透了。

一瞬间,我仿佛又回到了地震那天晚上,身后传来怪兽般的撕裂声追着我跑。

我飞快地背起背包,紧抱着桌上的金元宝冲了出去。

妈像是想拉我,陈叶好像也伸手想拽我,但我根本没停下。

连鞋都没穿好,我跑了很远,耳边却还是能听到爸骂人的声音,和妈的叹息声。

等我跑累了,猛地回头一看,身后空荡荡的,根本没人追我。

那天晚上,我找了个避风的角落,给姥姥烧了我亲手折的金元宝。

我没法给姥姥烧三七,只能朝着墓园的方向,狠狠跪了三个头。

我在火车站熬了一夜,买了双棉鞋,第二天登上了回省城的火车。

心里很急切,想赶紧离开。

坐在车上,我反复考虑,试着拜托导员帮我寄行李。

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。

他知道我打算去西南,还叮嘱我路上一定要小心,到了地方安顿好,记得给他发消息。

原来,我还是有人关心的。

原来,我的性格没坏到谁都讨厌的地步。

我给夏琴打电话,省去了回家面对的那些遭遇。

电话那头她兴奋地欢呼,告诉我王优优也要去西南,我们三个要一起创业了。

我换乘、踏上了去西南的火车。

开车前,我收到陈叶发来的短信。

“你去哪了啊,快回来吧,爸都气疯了!”

我没有回消息,干脆把他们所有人的号码全拉黑了。

火车慢慢开动,我靠在狭窄的座椅上。

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景色,心里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平静。

我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,屁股都坐麻了,可奇怪的是精神状态竟然特别好。

出了站台,就看见了熟悉的夏琴,我们俩一见面立马欢呼着抱成一团。

真的,我终于在西南扎下了根,夏琴的家乡既古朴又漂亮。

我租了个离旅游区稍微远点儿的一居室,条件挺不错的。

房子在二楼,还有个小阳台。

房东是位特别优雅又亲切的阿姨,住在一楼,她家里还养了一条胖乎乎的金毛,每天看着它都觉得特别治愈。

每天我骑着单车去帮夏琴打理民宿。

优优也来了,她正式入股民宿,算是半个老板。

我没多少钱,时间也有限,主要就是帮帮忙,打打零工。

夏琴给民宿起名叫“忘忧”,只有五间客房,我们三个虽然不多,但忙得挺开。

西南生活快两个月了,那天接到老姨打来的电话。

她是从我妈那儿听说我离家出走的消息的。

我电话里安慰了她好一会儿,反复告诉她我很好,没有问题。

“唉,听你说话有精神多了。你妈还说你闹脾气,我心里就知道你肯定是委屈了。”

“你弟弟在广州的学校没办妥,你爸妈天天心里着急。他又死活不肯复读,我能听着电话那边都跟打仗似的。”

我没多说,现在的我正拼命适应新生活,没那个精力去管外面那些琐事。

“你姐姐倒是去烟草公司上班了。唉,你妈真是的,我现在都不太想提她。”老姨叹气。

我说:“老姨,我这边真的挺好,不用担心我。你什么时候来西南玩,我带你去逛逛。”

“好啊,现在小弟弟也要上高中了,我现在真是忙得不可开交,有空我一定去。”

说完,她沉默了一下,才又开口:“你偶尔还是跟你爸妈联系联系吧,毕竟是你父母嘛。”

你妈挺想你的,她其实心里也清楚,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太好。

但至少,让他们知道你平安无事,这样你姥姥也能安心。

我知道,没哪吒那种割肉还母的本事,但最终,我还是没法逃开这条路。

我答应了,挂断了老姨的电话。

想了想,我给妈发了条短信:【我很好,你们别担心,照顾好自己。】

当天晚上,妈打电话来了,声音听着很小心。

她没提我爸,也没多说家里的事,反而详细问了我现在过得怎么样。

确认我能养活自己后,她似乎松了口气。

临挂电话的时候,她又犹豫地问:“你卡里还有钱吗?你爸说,让我给你汇点儿。”

“不用,我赚的钱够花。”

我毫不犹豫地拒绝。

“好吧,那我就说我二姑娘最厉害,比你姐和你弟强多了。”

妈笑了,我倒没太明白笑点在哪。

后来想了想,她大概觉得说这句话,我会开心吧。

陈恒最后没复读,去了技术学校学计算机维修,说毕业后想开个电脑装配店。

我在西南过得既平静又悠闲,过年也没回家。

我本以为,在那个小院儿里,一边抱着狗一边晒太阳的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。

可没想到,最先出问题的竟然是我的身体。

到了第3年,我的肺出了毛病。

医生建议我回平原休养,说那儿海拔低,才有利恢复。

王优优也被家里催着回去结婚,她男朋友的工作已落户深圳。

夏琴虽然舍不得,但也只能接受现实。

我们三个,就这样,又一次各奔东西。

我想了很久,最终还是选择回了家乡的省城。

不只是因为怀念那四年大学时光,更是这里对我来说太熟悉了。

近两年稿费多了不少,我打算直接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。

虽然家里拆迁的事儿还没落实,陈叶也谈了男朋友,估计明年就结婚了,我却没告诉家里我回来了。

就在我四处看房的时候,没想到碰到了一个熟人。

大学时帮我寄行李的辅导员——许毅。

“你回来了,陈梦?啥时候回的?”

他问,我都惊了,没想到他还记得我。

大学时他做辅导员的时候,还在念研究生,人又温柔又帅,粉丝一堆。

他说他现在毕业了,成了大学老师。

“我前阵子刚回来。”

我有点不好意思,当初麻烦他帮我寄行李,后来安顿好都没想着给他报个平安。

“那打算回去吗?”

“不回了,西南地势高,我身体不太适应。”

许毅点点头,说:“也是,咱们都习惯了平原生活。”

他瞥了一眼刚跟我说再见的中介,爽快地说:“都中午了,我请你吃饭。要找房子的话,我还能帮你。”

“不不,还是我请你吧,当时是你帮我寄行李的。”

我有点脸红,这种应酬不太习惯。

许毅看我这样,也没再推辞,笑着说:“行,那我得好好吃一顿。”

顿时,我放松了不少。

我们吃了一顿特别轻松愉快的午饭。

之后,许毅真的帮我找了套条件挺合适的小户型。

办过户那天,他也陪着我。

看我拿着房产证,眼睛都发光了,他乐得合不拢嘴。

“上大学的时候,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看不起红尘俗事的人。”

“是吗?”

我有点迷惑:“我真的给人这种感觉?”

“当然啊,每次见你你都没啥大表情。除了看书,就是往图书馆那会儿。我好几次在路口碰见你,你都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。”

我有些害羞地笑了:“那时候我心事重,确实有时候不太注意周围的人。”

“那现在呢,有注意了吗?”

许毅突然靠近了我,我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。

那年年末,妈妈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回家。

她说最近身体不太好,爸爸也常生病,年纪大了嘛。

我想了想,自己也好几年没回去过了,也正好想去墓园看看姥姥。

回到家,房间已经换了模样,放了好多杂物。

“听说你在省城买房子了?”

我买房的事只告诉了老姨,看来妈妈是从老姨那儿知道的。

我点了点头:“是贷款买的,小公寓,打算慢慢还。”

“嗯,挺好的。”

我妈从我一回家起,就一直跟在我后面。

“你身体怎么样了?要不我带你和爸一起去省城检查?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

妈妈连忙摆手,“我们年纪大了,都是些老年病。”

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:“这是两万块钱,你跟爸留着,买点好吃的。”

妈妈接过信封,眼神有些犹豫,没有表现出太大高兴。

她拉我坐下,支支吾吾地问:

“你手头还有多少钱?过得宽裕吗?”

她尴尬的样子一闪而过,仿佛跟我提钱的事是理所当然的。

家里拆迁的事终于有着落了,可这位置太偏僻了,你姐和你弟都不满意。

你弟马上大学毕业回家,你姐明年还得结婚——

我一时忍不住,突然笑了出来。

我妈愣了半秒,像是想起了什么,赶紧说:“我都跟你爸商量过了,三套房子你们三个,一人一套。过户名字给你们算了。反正你现在在省城,你的房子爸妈先住着,要是不想让我们住,爸妈出去租房子也没问题。”

我抽回手,尽量镇定地问:“那你们打算要多少钱啊?”

“换两套离市区近点儿的,差不多得三十万。”

“你爸那不是还留着那么多林地吗?凑不出三十万吗?”

“你弟回来了还要开店呢,再说你姐婚事也得操点心,咱家总不能一分都不出。”

我又想笑了,但我妈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。

“你爸本来想跟你说的,可我怕你们又吵起来。”

我妈说话快了,也不太顾虑了:“小梦,我们到底是一家人。你要是用不上爸妈了,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你弟和你姐的需要吗?”

“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,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,我和你爸就不该责怪你一句?”

“你们好歹是爸妈养大的,爸妈欠了你什么?”

“你们欠我一个真相。”

我转身看着我妈,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:“您就跟我说实话,那年地震的时候,你们一家四口,是不是把我给忘了?”

大年三十那天,我去了墓园看了姥姥,之后就坐车回了省城。

其实,是我妈把我赶出来的。

说实话,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气急败坏成那样,对我破口大骂。

她满肚子的怨气,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,她当时只能抱走一个人,我明白了真相——这一切根本不是梦。

原来,多年前的那个地震,我就被遗弃在废墟里了。

等我回到家,差不多快到午夜十二点了。

我赶紧煮了袋速冻水饺,想在新年钟声响起前,吃上顿热乎的年夜饭。

没想到水饺刚煮熟,家里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晃动。

我放在书架上的陶瓷存钱罐“啪”地一声掉了下来,那一刻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衣服——地震了!

房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,可我怎么也迈不开脚步。

我无声地哭着,瘫坐在地上,心里想着,今晚说不定真要死在这儿了。

就在这时,房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
我朝门口望去,竟然看见了自己!

“快跑!”

门外的我,还是上初中那会儿的样子。

她着急地冲我摆手:“你忘了?你当年就是自己跑出去的!赶紧跑!”

我愣住了——

对啊,我确实能跑出去。

当年就是我自己逃出去的!

我用力支撑着胳膊,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外。

我住在十三楼,等我冲下楼的时候,地震已经停了。

震源在几十公里远的地方,震级也不高,我们这边只是感觉轻微晃动。

大过年的,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。

“陈梦!”

是许毅,他跑过来,把我从地上拉起来,赶紧给我披上他的羽绒服:“你没事吧?哪里受伤了没?”

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,问:“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

许毅摸了摸我冰凉的额头,脸上透露出着急:“我晚上给你打电话了,你根本没接,我心里一直不踏实。刚吃完饭,我找借口出来走走,结果就溜达到你家这边。刚刚那震动,是地震吗?你被吓到了?”

我忍不住笑了,紧紧抱住眼神还带着惊讶的许毅。

新年第一缕阳光洒下来,我终于在废墟里找回了那个被遗忘的自己。

过完年,我找了律师,起草了一份一次性支付父母抚养费的协议,然后一次性把十五万块钱汇到他们账户上。

我手头已经没钱了,一分钱都没有,就算有,也不会再给他们了。

我爸妈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,可我统统没接。

后来,干脆换了手机号,彻底跟他们断了联系。

又过了一年,我和许毅结婚了。

好多同学都来了,我还特地告诉了我老姨,她自己一个人来了,没提我爸妈,给我包了个特别大红包。

婚礼上,我挽着夏琴的胳膊,一步步走向许毅。

夏琴冲着许毅挥了挥拳头,开玩笑地说:“朋友都是我最好的,我可把她托付给你了。你要是敢对她不好,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们导员!”

旁边有人低声嘀咕,听说这新娘儿没爸没妈,一直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。

站在礼台上,我无意中瞥见了爸妈和陈叶、陈恒。

他们就坐在角落里,脸色苍老许多。

周围的人在低声议论着他们,爸妈的头几乎没敢抬起来。

爸爸偶尔会用那种渴望的眼神望向我,妈妈则低着头,不停地擦着眼泪。

我没去理会他们,很快就移开了视线。

这些人,现在对我来说都成了陌生人。

我有了自己的小家,有了属于我的亲人,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。

未来的日子,或许不会完美无缺,可我相信,我一定会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