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了妈妈的节日,我回哪里?
发布时间:2025-10-03 13:52 浏览量:17
中秋的月光像一把银梳,将城市的棱角细细梳理。我站在超市自动扶梯上,看货架上堆叠的月饼礼盒泛着冷光,"花好月圆"的烫金字样在日光灯下泛着金属的冷冽。推车空荡荡地滑行,金属支架与玻璃隔板相撞,发出空洞的回响,仿佛载着整个季节的荒芜。
去年此时,母亲总站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等我。她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,衣襟上还留着去年端午我别上的艾草香囊。手里攥着块洗得泛黄的手帕,边缘已磨出细密的毛边。看见我时眼睛会突然亮起来,像暗夜里突然点亮的灯笼,皱纹里都漾着笑意:"囡囡回来啦",这声呼唤裹着桂花香,能把整条街的秋意都焐热。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往家走,塑料袋在风里哗啦作响,像是春天解冻的溪流,载着满筐的期待奔向归处。
此刻的综合市场里,蟹摊老板正用草绳捆着青背大闸蟹。那些张牙舞爪的生物让我想起母亲的手——也是这样布满皱纹却充满力量,指节因常年浸泡在冷水里泛着青白。去年她非要自己挑蟹,蹲在泡沫箱前举着夹子,像在给孩子们选新衣。"这个肚脐圆,肯定肥",她眯着眼端详的样子,仿佛在破解什么天书。蒸锅腾起白雾时,她总要先剥只蟹腿放在我碗里,自己却只吃些姜醋,说"蟹性寒,女孩子要暖着"。那些蟹肉在舌尖化开的鲜甜,如今想来竟带着泪水的咸涩。
超市冷冻柜的玻璃蒙着水汽,我伸手去擦,却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。促销员正在补货,将一盒盒标着"家味"的速食水饺摆上货架。这些印着卡通图案的包装,怎能盛得下母亲熬的荠菜馄饨汤?记得她总在清晨去菜场挑最新鲜的荠菜,回来后坐在小板凳上择菜,指甲缝里嵌着绿色的汁液。那些带着露水的野菜,在她手里变成翡翠色的云朵,飘在滚烫的清汤里。她总说"自己剁的肉馅才香",于是案板上的菜刀与肉块相击,咚咚声里藏着岁月的韵律。
天色渐暗时,我鬼使神差地走到老宅楼下。二楼窗户黑着,像只闭着的眼睛。从前这时,母亲总会把灯开得早早的,暖黄的灯光从纱窗里漏出来,在水泥地上画个温柔的光斑。此刻楼道里飘着别人家的饭菜香,混着油烟和笑声,像把钝刀割着心口。对门王阿姨端着糖醋排骨出来倒垃圾,看见我时愣了愣:"小张啊,今天...""嗯,买点东西"我慌乱地应着,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。
坐在小区长椅上,抬头望见月亮正爬上香樟树梢。记得母亲说过,人走了会变成星星。我数着天上或明或暗的光点,突然明白,她从未真正离开。那些藏在月饼褶皱里的牵挂,蒸笼缝隙中逃逸的香气,还有永远温在灶上的那碗汤,都在时光里凝结成永不褪色的琥珀。风起时,几片银杏叶飘落在脚边,叶脉里藏着细小的月华,像母亲手背上淡青的血管。
原来归途不在地理的坐标,而在记忆的褶皱深处。当思念漫过心堤,每个有月亮的夜晚,都是回家的时刻。我轻轻抚过长椅扶手上斑驳的漆痕,那里曾落着母亲织毛衣时飘落的线头,如今已与木纹融为一体,如同那些消逝在时光里的日子,终将在记忆中永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