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8，我捡回妈妈的梦（3）

林薇坐在朵朵的书桌前，指腹反复摩挲着相册里那张泛白的卡纸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，连带着心口也沉得发慌。朵朵抱着粉色兔子玩偶跑回客厅时，还不忘回头喊：“妈妈，你快来陪我看动画片呀！”电视里欢快的背景音乐飘进房间，却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，怎么也穿不透她紧绷的神经。她盯着手机屏幕里空荡荡的“接送记录”列表——半小时前还清晰可见的“外婆接送”字样，此刻只剩一片空白的单元格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突然，一个念头猛地撞进脑海：母亲生前藏在衣柜最深处的那个梨花木盒。那是母亲嫁过来时带的嫁妆，她总说里面装着“年轻时的念想”，连父亲都很少让碰。林薇记得，母亲去世前的那个下午，曾拉着她的手，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：“盒子底有夹层，钥匙在里面……要是以后想妈了，就看看。”那时她只当是老人的絮语，没放在心上，可现在，那木盒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。

等确认朵朵已经睡熟，林薇踮着脚走进主卧，打开衣柜最上层的柜门。积了薄尘的木盒静静躺在角落，深褐色的木纹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，铜制的锁扣已经氧化发黑。她按照母亲说的，抠开盒底的暗格，一枚小小的铜钥匙果然躺在里面，钥匙孔的位置还刻着一个“慧”字——是母亲的名字。插入钥匙时，锁芯发出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像是打开了一道通往过去的闸门。

盒盖掀开的瞬间，一股混合着旧纸张霉味与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。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，整齐叠着一沓泛黄的信纸，信纸上方压着几张边角卷翘的黑白照片。林薇先拿起最上面的一张，指尖刚碰到照片边缘，心脏就骤然缩紧——那本该是母亲和苏慧十八岁时的合影，背景是小城唯一的公园，可现在，照片里只剩下苏慧一个人站在柳树下，母亲原本站着的位置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灰白色块，像被人用橡皮反复擦拭过，连一丝残影都没留下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颤抖着抽出最上面的一封信。信封是浅紫色的，右上角贴着早已褪色的邮票，邮戳日期清晰地印着“1985年7月12日”——正是她穿越回去的那一天。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挺拔，是母亲年轻时的笔迹，收信人一栏写着“苏慧亲启”，笔画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灵动。

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，林薇的目光刚落在第一行字上，眼眶就热了。“慧慧，我想好了，咱们一起报北京的大学吧，听说那里的秋天，银杏叶能把整条街都染成金色……”可往下读，字迹突然变得断断续续，有些句子像是被水洇过，只剩下模糊的墨痕。“昨天我去书店，看到一本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，你说要是咱们考上中文系，是不是就能天天抱着这样的书读？”“对了，你上次说的那个……”后面的字彻底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片空白，像是被时光硬生生挖去了一块。

林薇忽然反应过来——母亲写的“那个”，指的应该就是父亲。她在过去打翻的不只是一支冰棍，连母亲和苏慧之间关于未来的约定、关于父亲的提及，都开始被时间悄悄抹去。就在这时，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发烫，原本暗着的屏幕亮起，一行淡蓝色的光字缓缓浮现：“时空修正中，剩余干预机会：1”。

那行字像一根针，狠狠扎进林薇的心里。原来她只有一次机会，要么把过去掰回原来的轨道，让母亲按部就班地遇见父亲、放弃高考、留在小城；要么继续改变，可谁也不知道，下一次消失的会是母亲的哪段记忆，甚至……会不会是朵朵对母亲的印象。

她把信纸重新叠好，小心地放回绒布上，刚要合上盒盖，指尖却碰到了盒底的一张硬纸片。抽出来一看，是张没写完的草稿纸，纸边已经发脆，上面是母亲晚年的笔迹——因为中风，字迹变得歪歪扭扭，有些笔画甚至连不起来。“如果当初没放弃高考，会不会……”后面的字被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晕开，看不清了，但能看出那水渍是圆形的，是眼泪滴在纸上的痕迹。

林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，砸在草稿纸上，和母亲当年的泪痕重叠。她想起穿越时看到的苏慧——扎着红丝带，眼里闪着对未来的光，说起“复习资料”时的兴奋，那是母亲后来再也没有过的眼神。晚年的母亲总坐在阳台的藤椅上，望着远处的学校发呆，偶尔会说：“要是当年再勇敢点就好了。”那时她不懂，现在终于明白了。

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，透过薄纱窗帘，在木盒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林薇攥紧了发烫的手表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心里渐渐有了个决定——她要再回去一次。这一次，她不只想改变母亲的命运，更想让母亲留住那个眼里有光、敢追梦的自己。

只是她没注意，木盒角落里，一张母亲和父亲的结婚照正悄悄发生变化。照片边缘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，像融化的冰，连父亲西装上的褶皱、母亲婚纱的蕾丝花边，都在慢慢淡去，仿佛要彻底融进空气里，再也寻不到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