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8，我捡回妈妈的梦（4）

手表的震动比预想中来得更早，林薇只觉得眼前的光影骤然扭曲，下一秒，槐树叶的阴影就落在了她的肩头。空气中飘着轧钢厂特有的铁锈味，混着远处传来的机器轰鸣声——她又回到了这一天的午后，比上次早了足足半个钟头。

她攥紧手腕，指尖能摸到手表外壳的凉意，心里反复默念着计划：不能再用打翻冰棍这种笨办法，要让母亲主动放弃见父亲，更要让她记起高考的初心。正想着，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苏慧扎着红丝带的身影从巷口拐出来，布包上的蓝布条随着脚步轻轻晃荡。

“表姐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苏慧看到她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笑着走近，“我还想着回家叫你呢，今天……”

“今天不用等了。”林薇没等她说完就开口，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坚定，“我刚才去巷口的文具店，听见有人说，明天高考准考证就能领了，要是弄丢了可就补不了了。”她一边说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——那是她昨晚在自己旧书桌里找到的、当年的高考报名须知，特意带来的。

苏慧的脚步顿住了，伸手接过那张纸，指尖划过“准考证”三个字时，眼神明显晃了晃。“我记得……”她小声嘀咕，“可我跟他说好了今天见的。”

“见了又能怎样？”林薇轻轻拉住她的手，指腹触到她掌心因为攥布包而留下的红痕，“你不是说，想考去北京，看秋天的银杏树吗？你不是说，想让你妈为你骄傲吗？要是今天因为等一个人，忘了领准考证，以后想起这件事，你会后悔的。”

这话像一颗石子，投进了苏慧的心湖。林薇看着她的表情从犹豫变成动摇，知道母亲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了。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自行车铃声，穿蓝色工装的身影出现在路口——父亲来了，手里还攥着两支绿豆冰棍，和上次一模一样。

苏慧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，林薇却轻轻按住她的肩膀。父亲很快走近，看到苏慧身边的林薇，愣了一下，随即笑着递过冰棍：“慧慧，等很久了吧？这冰棍……”

“对不起，我今天不能陪你了。”苏慧突然开口，声音有些发颤，但眼神却很亮，“我明天要去领高考准考证，我想考大学，去北京。”

父亲举着冰棍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，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：“你想好了？”

“嗯。”苏慧用力点头，把手里的报名须知攥得更紧，“我想好了，我不能放弃我的梦想。”

林薇站在旁边，看着父亲慢慢收回手，冰棍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他沉默了几秒，忽然笑了笑，把其中一支冰棍递给苏慧：“那祝你考上，以后到了北京，别忘了给我寄张银杏叶。”

苏慧接过冰棍，眼眶有点红，却还是笑着说：“一定！”

看着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，林薇心里突然松了口气，可没等她完全放下心，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发烫，屏幕上的光字又跳了出来：“时空干预成功，记忆修正中……”

她心里一紧，赶紧拉着苏慧往家走：“咱们快回去，把复习资料找出来，再捋一遍重点。”苏慧点点头，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，嘴里还小声念叨着：“北京的秋天，银杏树……”

回到苏慧家，林薇帮着她翻出复习资料，看着她趴在桌上认真刷题的样子，心里渐渐暖了起来。她想，这次应该没问题了，母亲不会放弃高考了，她的人生会不一样了。

可就在傍晚，林薇准备离开时，苏慧突然从布包里拿出一样东西——那是一张照片，是她和父亲的合影，照片里的父亲举着冰棍，苏慧笑得很开心。“表姐，你说……”苏慧看着照片，小声说，“我以后还会再见到他吗？”

林薇的心猛地一沉，刚想说些什么，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，眼前的光影又开始扭曲。她知道，自己要回去了，可看着苏慧手里的照片，她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——时空的修正，或许还没结束。

等她再次睁开眼，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。客厅里传来朵朵的笑声，她赶紧跑过去，只见朵朵正拿着一本相册，指着里面的一张照片喊：“妈妈，你看外婆！外婆在银杏树下笑呢！”

林薇凑过去一看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——照片里，母亲穿着大学校服，站在满是银杏叶的校园里，笑得眉眼弯弯，身后是“北京大学”的校门。她赶紧翻找手机，幼儿园接送记录里，“外婆接送”的条目重新出现，连之前空白的相册，也都填满了母亲的身影。

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相册最后一页——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冰棍包装纸，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绿豆味，旁边写着一行小字：“1985年7月12日，没送出的冰棍，没说出口的话。”

林薇摩挲着那行字，突然明白：有些遗憾或许无法避免，但重要的是，母亲最终留住了自己的梦想，而她，也留住了母亲存在过的所有痕迹。窗外的月光照进来，落在相册上，温柔得像母亲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