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完结)我是有名的男科圣手,被太子爷妈妈重金聘请,上门为他看
发布时间:2025-11-23 15:50 浏览量:10
我叫江臣,一个男科医生。
不是街边电线杆上那种,是正儿八经三甲医院里,挂我号得提前半个月那种。
圈里人抬举,爱叫我“江圣手”。
我听了就想笑。
圣手?不过是见过的奇葩多了,手比脑子反应快罢了。
那天下午,我刚送走一个因为在蹦极时过于兴奋导致局部血管栓塞的小伙子,正准备泡杯枸杞菊花茶,享受一下午后难得的清净。
我的助理,小秦,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。
“江主任,江主任,楼下,楼下……”
她喘得像个破风箱,脸颊通红。
我呷了口茶,眼皮都没抬。
“天塌下来了?”
“比天塌下来还夸张!”她终于顺了口气,“一辆宾利!停在咱们门诊楼下了!下来一个女的,穿得跟要去走红毯似的,点名要见您!”
我皱了皱眉。
“没预约?”
“没!她说她不预约,她说……”小秦咽了口唾沫,模仿着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,“‘让你们江主任下来见我,或者,我把你们这栋楼买下来。’”
我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没拿稳。
好家伙。
这年头,连看个男科都这么卷了吗?
我慢悠悠地站起来,整理了一下我的白大褂。
“我去会会她。”
我倒要看看,是何方神圣,口气这么大。
门诊大厅里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女人身上。
一身Dior当季高定,踩着细高跟,戴着能闪瞎人眼的鸽子蛋,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,但那股子“生人勿近,穷鬼退散”的气场,隔着十米都能把我冻个哆嗦。
她身边站着两个黑西装保镖,跟两座铁塔似的。
我走过去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且专业。
“您好,我是江臣。”
她闻声,缓缓摘下墨镜,露出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。五十岁上下,眼角有细纹,但眼神锐利得像鹰。
她上下打量我,目光带着审视和挑剔,像是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商品。
“你就是江臣?”
我点点头。
“看着……太年轻了。”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意。
我心里冷笑。
阿姨,我今年三十八,从业十五年,临床经验比你走过的红毯都长。
但我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微笑。
“如果您对我的资历有疑问,可以去查我的履历。”
她没接我的话,从爱马仕包里拿出一张支票,和一支万宝龙的笔。
刷刷刷写了一串数字,撕下来,递到我面前。
“我不关心你的履ve,”她下巴微抬,“我只关心结果。上门服务,治好我儿子,这张支票你随便填。”
一张空白支票。
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了。
我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,它在我眼里,忽然有了千斤重。
那不是钱。
那是羞辱。
是对我,对医生这个职业,最赤裸裸的羞辱。
我笑了。
“这位女士,”我把支票推了回去,“首先,我不在院外行医,这是规定。其次,看病需要患者本人到场,我需要亲自面诊。”
“规定?”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规定是给普通人定的。我儿子,他不一样。”
“哦?他有三头六臂?”我没忍住,反讽了一句。
她脸色一沉。
“江医生,我劝你说话客气点。我能让你成为全城最风光的医生,也能让你明天就从这个行业消失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里的火。
跟这种人,讲道理是没用的。
我换了个思路。
“您儿子的病情,总得让我了解一下吧?您这样,我没法判断。”
她似乎觉得我服软了,脸色稍缓。
她凑近一步,压低了声音,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和一丝命令式的焦急。
“他……不行。”
就三个字。
信息量巨大。
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几十种可能性。
“不行”是个很宽泛的概念。是功能性障碍,还是器质性病变?是心理因素,还是生理问题?
“具体点。”我言简意赅。
她的脸更难看了,像是吞了只苍蝇。
“还要多具体?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!他今年二十六了,别说女朋友,连个正常的反应都没有!我找了十个医生了!十个!全都没用!”
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番话的。
我明白了。
这不是病。
这是这位贵妇的“心病”。
一个二十六岁的“太子爷”,承载着家族荣耀和传宗接代的巨大压力,结果在最关键的地方“不行”。
这简直是皇室丑闻级别的灾难。
我看着她,忽然觉得有点可悲。
“您找的十个医生,都怎么说?”
“还能怎么说!一堆废话!不是说心理问题就是说压力大!开了些没用的药!我儿子连看都不看!”
她越说越激动,声音都有些尖利了。
“江医生,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针灸也好,吃药也罢,甚至……你给他找个女人都行!只要他能‘行’,价钱不是问题!”
我听得直皱眉。
“找个女人?”
这都什么虎狼之词?
我这是男科门诊,不是天上人间。
“抱歉,这位女士,我治病,不拉皮条。”
我的语气冷了下来。
她也意识到自己失言,顿了一下,语气软了下来,带上了一丝恳求。
“江医生,我实在是没办法了。你就当帮帮我,算我求你。”
一个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贵妇,突然放低姿态,这种反差,更让人觉得事情棘手。
我沉默了。
坦白说,我被勾起了好奇心。
不是对那张空白支票,而是对这个“不行”的太子爷。
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和压力,能把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,逼到这种地步?
作为医生,挑战疑难杂症是我的本能。
“我可以跟你走一趟。”我终于松了口,“但有三个条件。”
她眼睛一亮:“别说三个,三十个都行!”
“第一,我只负责看病,其他任何事,我一概不管。”
“没问题!”
“第二,治疗方案必须由我来定,任何人不得干涉,包括您。”
她犹豫了一下,咬咬牙:“好!”
“第三,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诊金,按我们医院的正常标准收取。那张支票,您拿回去。”
她愣住了,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这泼天的富贵。
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。
良久,她点点头。
“江医生,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。”
我没说话。
我只是觉得,有些钱,拿着烫手。
有些底线,不能破。
宾利行驶在去往半山别墅区的路上,平稳得像在冰上滑行。
车里弥漫着一种高级香薰的味道,甜得发腻。
我靠在真皮座椅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心里有点不是滋味。
感觉自己像是被打包出售的商品。
那位自称姓林的贵妇,林岚,一路上没再说话,只是偶尔通过后视镜看我一眼,眼神依旧是审视。
我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江臣啊江臣,你这是何苦来哉。
别墅区门口,保安亭里的保安看到车牌号,立刻敬礼,栏杆自动升起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特权”。
车子在一栋巨大的白色别墅前停下。
与其说是别墅,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城堡,带着巨大的花园和喷泉,在黄昏的余晖下,显得有些冷清和不真实。
一个穿着得体管家服的老人已经等在门口。
“夫人,您回来了。”
“嗯,”林岚把包递给他,“这位是江医生,带他去见少爷。”
她的语气,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管家恭敬地对我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江医生,这边请。”
我跟着他走进玄关。
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。
很淡,但对于我这种天天泡在医院里的人来说,异常敏锐。
我皱了皱眉。
一个家,有消毒水的味道,这本身就不正常。
整个别墅内部的装修是那种奢华到极致的风格,水晶吊灯,大理石地面,墙上挂着看不懂的现代画作。
但一切都太干净,太整洁了。
干净到没有一丝生活气息。
像个样板间,或者说,像个华丽的牢笼。
管家带我上了二楼,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前停下。
“少爷就在里面。”
他敲了敲门。
“少爷,江医生来了。”
里面没有任何回应。
管家又敲了敲,声音提高了一些。
“少爷?”
还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林岚跟了上来,脸色很难看。
她直接推门。
门没锁。
一股混杂着外卖、潮湿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,与楼下那精致得不真实的环境形成了剧烈的反差。
房间里没有开灯,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。
一个人影蜷缩在电竞椅里,戴着耳机,屏幕上是激烈的游戏画面。
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们进来。
“沈川!”
林岚的声音尖锐地响起,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。
那个叫沈川的年轻人身体一震,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他缓缓地,缓缓地摘下耳机,转过头来。
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。
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,轮廓分明,鼻梁高挺。
但毫无血色,苍白得像一张纸。
他的眼神,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。
那不是空洞,也不是麻木。
那是一种……燃尽了所有火焰后,只剩下灰烬的死寂。
他看着我们,就像在看三个闯入他坟墓的陌生人。
“滚出去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,像是很久没说过话。
林岚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!我为了你……”
“为了我?”沈川忽然笑了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“是为了你的面子吧?”
他站起来,很高,但很瘦,宽大的T恤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蕩。
“又找来一个?”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,“这是第几个了?第十一个?还是第十二个?”
我没说话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不管你是谁,不管她给了你多少钱,”他指着门口,“现在,拿着你的东西,从我的世界里消失。”
“沈川!”林岚终于爆发了,“你再这样,我停掉你所有的卡!”
“呵。”沈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,“你以为我还在乎那个?”
他走到窗边,猛地拉开窗帘。
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,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。
房间里的狼藉一览无余。
堆积如山的外卖盒子,扔得到处都是的脏衣服,还有……角落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画架。
沈川就站在那片狼藉和阳光的交界处,像一个被流放到孤岛的王子。
他的眼神扫过他母亲,扫过管家,最后落在我身上。
“你们都想治好我,对吗?”
“你们都觉得我‘不行’,是个废物,是沈家的耻辱,对吗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锤子,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林岚的嘴唇哆嗦着,说不出话。
“那你们有没有问过我,”他忽然提高了音量,那死寂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,那是愤怒,是绝望,“我他妈的想不想‘行’?!”
整个房间,瞬间安静得可怕。
我看着他,这个被财富和期望包裹着的年轻人。
我忽然明白了。
他不是病了。
他是被囚禁了。
我挥了挥手,示意林ar和管家先出去。
林岚一脸不情愿,但看到我坚定的眼神,还是咬着牙走了出去,顺便把门带上了。
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沈川。
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我没有急着开口,而是环顾四周。
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蒙尘的画架上。
画架旁边,散落着一些干涸的颜料管,和几支断掉的画笔。
“你以前画画?”我随口问道。
他身体僵了一下,没回头。
“关你屁事。”
“我大学时也学过几天素描,”我自顾自地说着,“画得一塌糊糊,我们老师说我没有天赋,让我趁早改行。”
“所以你就来当医生,看别人的‘不行’?”他语气里的讽刺像刀子。
我笑了。
“差不多吧。至少在这个领域,我还有点天赋。”
我走到他身边,没有看他,而是看着窗外。
“沈川,我不管你妈给了我什么承诺,也不管你以前见过多少医生。我今天来,只做一件事。”
我转过头,对上他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睛。
“作为医生,给你做个检查。仅此而已。”
“检查完了,你就可以滚了?”
“检查完了,我会告诉你我的诊断。至于治不治,怎么治,那是你的事。我不会强迫你。”
他似乎有些意外。
他见过的医生,大概都像他妈一样,急吼吼地想把他“掰正”。
像我这样“佛系”的,应该是第一个。
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会再次让我滚出去。
“随你。”
他吐出两个字,重新坐回了电竞椅,戴上耳机,仿佛我又变成了空气。
这就是默许了。
我拉过一张椅子,坐了下来。
“我需要问你一些问题。”
他没反应,游戏里的厮杀声震耳欲聋。
我也不急,就那么静静地坐着。
一局游戏结束,他摘下耳机,喝了口可乐。
“问吧。”
“最早发现异常是什么时候?”
“不记得了。”
“有没有晨勃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对异性或者……同性,有过冲动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自己尝试过吗?”
“无聊。”
他的回答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,简洁,冰冷,不带任何感情。
我问一句,他答一句。
问到后来,我都觉得有点无趣了。
这不像是问诊,更像是审讯。
我停了下来。
“沈川,你这样,我们没法聊。”
“我不是来跟你聊天的。”他冷冷地说。
“但你的问题,不只是身体上的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“这一点,你比我更清楚。”
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像被踩到尾巴的猫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我可以给你开一堆药,那些药或许能让你的身体产生一些机械性的反应。但那不是你,那只是药物的傀儡。”
我顿了顿,继续说:“你想当一个傀儡吗?”
他死死地盯着我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我想说,你的身体,只是你内心状态的一面镜子。你的心死了,它自然也就跟着‘死’了。”
“你是我见过的,最会说废话的医生。”他咬着牙说。
“是吗?那之前的十个医生,是不是都跟你说,你压力太大了,要放松,要多出去走走?”
他没说话,算是默认了。
“他们说得没错。但他们没告诉你,你的压力,到底来自哪里。”
我站起来,走到那个画架前,伸出手,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。
“是来自这里吗?”
他猛地站了起来,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。
“别碰我的东西!”
他的反应,比刚才他妈闯进来时激烈一百倍。
我收回手,看着他。
“我没碰。我只是好奇,一个能画出这种东西的人,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。”
我指的是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。
虽然只是一些凌乱的线条,但我能看出来,那是一个雏形,一个极具张力和生命力的构图。
画的是一双挣扎的手,想要冲破某种束缚。
“我说过,关你屁事!”他冲过来,一把将画架上的白布扯下来,盖住了那幅画,动作粗暴得像是在掩盖什么罪证。
“好,我不问。”我举起双手,表示投降。
“我们还是说回你的‘病’。”
我重新坐下,换上了一副纯粹的医生面孔。
“我需要给你做个物理检查。”
他愣住了。
“在这里?”
“不然呢?去医院,让你成为明天八卦杂志的头条?‘沈氏集团太子爷疑似不举,深夜现身男科’?”
我学着娱乐记者的语气,调侃了一句。
他被我噎了一下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。
“……随便。”
他转过身,背对着我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she的颤抖。
检查的过程,很尴尬。
对于我来说,是工作。
对于他来说,是酷刑。
他的身体很僵硬,肌肉紧绷,像一块石头。
检查结果,和我预想的差不多。
从生理结构上来说,他没有任何问题。
甚至比很多同龄人更健康。
问题,真的出在别的地方。
“好了。”我收起仪器。
他迅速拉好裤子,坐得离我远远的,好像我身上有病毒。
“怎么样?”他故作镇定地问,但眼神却不敢看我。
“生理上,你很健康。”我实话实说。
他似乎松了口气,但随即又皱起了眉。
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“因为你给它下了命令,”我打断他,“你命令它不许有任何反应,不许有任何欲望。它很听话,所以就照做了。”
他怔住了。
“我……没有。”
“你有。”我看着他,“你恨这个世界,恨你的家庭,恨你所拥有的一切。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枷锁,你无力反抗,所以你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——自我阉割。”
“你闭嘴!”他低吼道,像一头受伤的野兽。
“这不是生理上的阉割,是精神上的。你杀死了自己的欲望,杀死了自己的热情,杀死了那个曾经喜欢画画的自己。所以,你的身体,只是很诚实地反映了你内心的状态而已。”
我的话,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伪装。
他蜷缩在椅子里,双手抱着头,身体微微发抖。
“我没有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我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我知道,我的诊断结束了。
接下来的,是他的战争。
我走出房间,林岚和管家立刻迎了上来。
“江医生,怎么样?”林岚的语气急切得像在等待判决。
“生理上没问题。”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问题?”
我看了她一眼,眼神很冷。
“你应该去问问你儿子,或者问问你自己。”
我说完,没再理她,径直朝楼下走去。
“江医生!”她在我身后喊,“我的诊金……”
“我说过,按医院标准。让你的助理联系我的助理就行。”
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座华丽的牢笼。
坐上回家的出租车,我才发现,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。
跟沈川的对峙,比做一台十个小时的手术还累。
但我知道,我做对了。
对于沈川,任何药物都只是安慰剂。
唯一能治好他的,只有他自己。
我必须让他自己意识到问题的根源,自己去面对。
虽然这个过程,会很痛苦。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风平浪静。
林岚没有再联系我,仿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。
我猜,她大概是去找第十二个“圣手”了。
我也乐得清闲,继续过我朝九晚五的门诊生活。
只是偶尔,会想起沈川那双死灰般的眼睛,和那个蒙着灰尘的画架。
又是一个周五的下午,我正准备下班,小秦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。
“江主任!又是那个宾利!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“林岚来了?”
“不是!”小秦摇头,“是上次那个管家,他说……他说他们家少爷请您过去一趟。”
沈川?
请我?
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。
我犹豫了一下。
按理说,我的诊断已经结束,没必要再蹚这趟浑水。
但……
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那张苍白绝望的脸。
“行,我去看看。”
还是那辆宾利,还是那个司机,还是那条通往半山的路。
只是这一次,我的心情,比上次要复杂得多。
再次踏入那栋别墅,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。
还是那个老管家,但他的表情,似乎比上次多了一丝……说不清的意味。
“江医生,少爷在花园里。”
花园?
我有些意外。
那个把自己关在黑暗房间里的少年,居然会主动走到阳光下?
穿过客厅,推开通往花园的玻璃门。
我看到了沈川。
他坐在一张白色藤椅上,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休闲裤,头发也打理过了。
他面前摆着一个画架。
一个新的画架。
他手里拿着一支铅笔,正在画板上轻轻地勾勒着什么。
阳光洒在他身上,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,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苍白易碎。
他听到声音,抬起头,看到了我。
他的眼神,不再是死寂。
虽然依旧清冷,但里面,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光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说。
“你找我?”我走到他对面坐下。
“嗯。”
他放下笔,给我倒了杯茶。
“尝尝,我爸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。”
我端起来喝了一口。
确实是好茶。
“有事?”我问。
“没事就不能找你喝茶?”他挑了挑眉,居然有了一丝烟火气。
我笑了:“当然可以。只是有点意外。”
“意外我没死?”
“意外你走出了那个‘坟墓’。”我直言不讳。
他也笑了,是那种发自内心的,很浅的笑。
“那天你走后,我想了很久。”
他说得很慢。
“我想,你说的或许是对的。”
“我确实……在惩罚自己,也在惩罚他们。”
“我爸,他是个控制狂。从小到大,我的人生都是他规划好的。学什么专业,交什么朋友,甚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。”
“我唯一的反抗,就是画画。”
“我以为,那是唯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。”
他的目光飘向远方,陷入了回忆。
“直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,我拿着我最满意的一幅画,去参加一个国际青年画展,还拿了金奖。”
“我以为,他会为我骄傲。至少,会认可我。”
“结果,他当着所有媒体的面,把我那幅画撕了。”
他说得很平静,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但我能感觉到,那平静之下,是怎样汹涌的波涛。
“他说,沈家的继承人,不需要这种不入流的‘爱好’。他说,我让他丢尽了脸。”
“从那天起,我就再也没碰过画笔。”
“也就是从那天起,我的身体,开始变得……不听使唤。”
一切都串起来了。
父亲的当众羞辱,梦想的瞬间破碎。
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,那是毁灭性的打击。
他选择了用最极端的方式,来反抗这种控制,来表达他的绝望。
他阉割了自己的热情,也阉割了自己的身体。
他用这种“不行”,来向那个强大的、不容置疑的父权说“不”。
这是一种惨烈的自毁。
“你妈知道这件事吗?”我问。
他摇摇头。
“她只知道我爸不喜欢我画画。她觉得,那只是小孩子脾气,过去了就好了。”
“她从来不关心我想要什么,只关心我能不能‘行’,能不能给她生个孙子,保住她在沈家的地位。”
他的语气里,带着浓浓的讽刺。
我沉默了。
这是一个典型的豪门悲剧。
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角色里,动弹不得。
父亲要绝对的权威,母亲要稳固的地位,而儿子,成了他们欲望的祭品。
“那你现在……”我看着他面前的画架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摇摇头,“那天你走了之后,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想了很多。”
“我想,我凭什么要用他们犯下的错,来惩罚我自己?”
“我的人生,凭什么要因为一个混蛋的否定,就彻底完蛋?”
“所以,我让管家把这些东西都扔了,换了新的。”
他指了指画架和颜料。
“我试着……重新拿起笔。”
“但……”他顿住了,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,“我画不出来了。”
“我脑子里有很多想法,但我的手,就是画不出来。它在抖。”
他伸出自己的右手,那是一双骨节分明,非常漂亮的手。
但此刻,它正在微微地颤抖着。
“医生,”他抬起头,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我,“我的手,是不是也‘不行’了?”
我看着他,心里一阵抽痛。
“这不是手的问题。”我说,“这和你的另一个‘不行’,是同一个问题。”
“你的创伤太深了。拿起画笔,就像是重新揭开那个血淋淋的伤口。你的身体在用颤抖,来表达它的恐惧和抗拒。”
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。
“我不是心理医生。”我说,“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忘了它。”
“忘了?”他皱起眉,不解地看着我。
“对,忘了画画。忘了你是个‘画家’。忘了你曾经拿过什么奖,也忘了你爸是怎么撕掉你的画的。”
“从今天起,你只是沈川。一个二十六岁的,无所事事的年轻人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,就去做什么。打游戏,看电影,去旅游,去飙车,甚至去夜店……随便你。”
“去做所有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做的事,去感受,去体验,去把那些你失去的时光,一点点找回来。”
“什么时候,你不再刻意地想‘我要画画’了,什么时候,你的手不再把它当成一个任务,一个需要去克服的障碍了,你自然就能画了。”
我看着他,认真地说:“沈川,你需要治愈的,不是你的身体,也不是你的手。是你那颗十八岁时,被撕碎了的心。”
他久久地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
花园里的风,轻轻吹过,带着花草的香气。
“如果……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如果我一直都找不回来呢?”
“那就找不回来。”我无所谓地耸耸肩,“画画又不是人生的全部。找不到,就去做点别的。这个世界这么大,总有一样东西,是属于你的,谁也抢不走。”
他愣住了。
他大概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。
所有人都告诉他,你“应该”怎么样。
只有我告诉他,你“可以”不怎么样。
他忽然笑了。
这次的笑,比上次真实了很多,像冰雪初融。
“江医生,你真不像个医生。”
“哦?那我像什么?”
“像个……神棍。”
我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或许吧。有时候,治心病,确实需要一点神棍的技巧。”
那天下午,我们聊了很多。
从游戏聊到电影,从哲学聊到人生。
我发现,他其实是个非常聪明,非常有见地的年轻人。
只是被那个华丽的牢笼,关得太久了。
临走时,他送我到门口。
“江医生,谢谢你。”他很认真地说。
“不用谢我。要谢,就谢你自己,愿意走出那一步。”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还有,别叫我江医生了。我叫江臣。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
“我叫沈川。”
从那天起,我多了一个“朋友”。
一个很特别的朋友。
我们没有经常见面。
但每隔一两周,他会给我发信息。
有时候是一张他在某个地方旅游的照片,有时候是一句电影台词,有时候只是一个无聊的表情包。
我知道,他在用他的方式,告诉我,他还活着。
他去了西藏,拍了珠峰的日出。
他去了冰岛,拍了绚烂的极光。
他去了非洲,拍了奔跑的角马。
他的照片里,没有他自己,只有风景。
但我能从那些风景里,看到他逐渐舒展的心。
林岚也给我打过一次电话。
电话里,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咄咄逼人,反而有些小心翼翼。
她问我:“江医生,小川他……最近怎么样?”
“他很好。”我说。
“那……那个病……”她还是不死心。
“林女士,”我打断她,“你儿子的人生,不只有那一件事。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这个道理,他的‘病’,或许就好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良久,她叹了口气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。
但至少,她没有再来烦我,也没有再用她的方式去“关心”沈川。
这或许,也是一种进步。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就到了年底。
有一天,我接到了沈川的电话。
“江臣,有空吗?出来喝一杯。”
他的声音听起来,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。
轻松,愉悦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兴奋?
我们在一家很吵的livehouse见面。
震耳欲聋的音乐,闪烁的灯光,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。
我很难把眼前的这个环境,和那个把自己关在黑暗里的沈川联系起来。
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夹克,坐在吧台边,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,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乐队表演。
看到我,他笑着招了招手。
“这里,还习惯吗?”他冲我喊道。
“不太习惯,”我老实回答,“太吵了。”
“多来几次就习惯了!”他给我点了一杯同样的酒,“生活嘛,有时候就需要点噪音。”
我看着他,他瘦削的脸颊似乎有了一点肉,眼神明亮,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。
他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灰烬里的王子。
他活过来了。
“最近怎么样?”我问。
“挺好的。”他喝了口酒,“前阵子去了趟东南亚,差点被当成毒贩抓起来,挺刺激的。”
我能想象那个画面,忍不住笑了。
“你妈没揍你?”
“她不知道。”他耸耸肩,“我现在不住家里了,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公寓。”
“哦?离家出走了?”
“算是吧。”他看着我,眼睛在迷离的灯光下闪闪发光,“江臣,我自由了。”
我举起杯子,碰了一下他的杯子。
“为你高兴。”
我们没有再聊他的“病”,也没有聊他的画。
我们就像两个普通朋友,聊着工作,聊着女人,聊着那些无聊又有趣的琐事。
快到午夜的时候,他忽然凑到我耳边,大声说:
“江臣,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打开相册,递给我。
照片上,是一个女孩。
笑得很灿烂,眼睛弯弯的,像月牙。
背景,是冰岛的极光。
“我女朋友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,嘴角上扬,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我看着那张照片,又看看他。
心里的一块大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
“恭喜啊。”我真心实意地说。
“还没完呢셔。”他神秘地笑了笑,又划到下一张照片。
那是一幅画。
一幅素描。
画的也是那个女孩,她靠在窗边,手里捧着一杯热茶,微笑着看着画外。
线条流畅,光影细腻,人物的神态栩栩如生。
画的右下角,有一个签名。
—— Shen。
我的心,猛地一震。
我抬起头,看着他。
他的眼睛里,有星辰大海。
“我画的。”他说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,“那天在冰岛,看到极光的时候,我忽然就想画她。”
“我的手,没抖。”
“什么都没想,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画出来了。”
我看着他,看着他眼里的光,看着他脸上那种重获新生的表情。
我忽然觉得,我这辈子做过的所有手术,加起来,都没有眼前这一刻,来得有成就感。
我治好的,不是一个器官。
我治好的,是一个人。
“画得很好。”我说。
“是吧?”他得意地笑了,“我也觉得。”
那天晚上,我们喝了很多酒。
我这个平时滴酒不沾的人,也破例喝醉了。
我只记得,最后,沈川扶着我,把我塞进出租车。
关上车门前,他对我说:
“江臣,谢谢你。”
“是你把我从那个坟墓里,拉了出来。”
我摆摆手,脑子已经不清醒了。
我好像说了一句:“是你自己……爬出来的。”
再后来的故事,就很平淡了。
沈川带着他的女朋友,环游世界。
他成了一个旅行画家。
他没有再举办什么画展,也没有去拿什么奖。
他只是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,随手发一些他的画。
画他看到的风景,和他爱的人。
他的账号粉丝不多,但每一个,都是真心喜欢他画的人。
他不再是沈家的太子爷。
他只是沈川。
林岚彻底放手了。
据说,她把精力都放在了慈善事业上,偶尔也会在沈川的账号下,点个赞,留一句“注意安全”。
至于沈川的父亲,那个强大的,不容置疑的男人,我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。
或许,他还在他的商业帝国里,扮演着他的国王。
但他的王国里,已经没有了那个他想控制的“太子”。
又是一年春天。
我的诊所搬了新家,更大,也更亮堂。
小秦帮我把办公室的东西一件件搬进来。
“江主任,这个挂哪儿?”
她举着一个画框问我。
那是我办公室里,唯一的一件装饰品。
是一幅素描。
画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靠在窗边,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,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,和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。
画的右下角,签着两个字。
——江臣。
这是去年我生日,沈川寄给我的礼物。
他说,这是他回国后,凭着记忆画的。
他说,这是他“新生系列”的第一幅作品。
作品的名字,叫《圣手》。
我看着那幅画,笑了。
“就挂在我办公桌对面吧。”
“一抬头,就能看见。”
我想,这大概是我这辈子,收到的最好的“诊金”。
它时时刻刻提醒我。
作为一个医生,我们能治愈的,有时候,真的不只是身体。
更是人心。